他说到“特殊材料”四个字时,语气微微加重了几分,那双幽深的眸子不经意地扫过丹房角落里那具因丹煞噬魂而扭曲变形的尸体,以及地上那滩新鲜的血迹,眼神晦暗不明。
丹房内再次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浓郁的血腥味与奇异的药香混合在一起,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条丹道之路的血腥与艰难。铁啸天看着铁艺那张深不可测的脸,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再次被一层浓重的阴霾所笼罩。
铁艺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依旧平静得像一块风干的古树皮,仿佛脚下这两具扭曲的尸体,以及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血腥,都与他无关,只是他丹道求索途中必然扬起的尘埃。他微微抬了抬眼皮,那双在昏暗中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睛,如同两点幽冷的鬼火,扫过地上的尸体,最终落在铁啸天因情绪剧烈波动而显得有些狰狞的面庞上。
“家主,”铁艺的声音沙哑而平直,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他缓缓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水火定功煞丸’的潜力,您已亲眼所见。其药力之精纯,足以奠定万丈高楼之基石。只是……”他话锋一转,目光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光,“此丹霸道,想要完美驾驭,非一日之功。老夫会竭尽所能,不断改进丹方,只是……希望家主能一如既往地提供支持。”
铁啸天闻言,刚刚平复些许的心绪再次翻腾起来,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呛得他一阵剧烈咳嗽,咳得他双眼更加赤红。“支持?铁艺!你看看这里!”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向那两具死状各异的尸体,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变形,“这已经是折损的第三百一十二名修士了!还有那些投入的珍稀药材,哪一样不是家族耗费心血搜集而来?你还要我如何支持?!”
他此刻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一方面,丹药展现出的惊人潜力让他无法放弃;另一方面,这血淋淋的现实和渺茫的成功率,又像一把钝刀子,一刀刀割着他的心。
铁艺仿佛没有感受到铁啸天语气中的怒火与痛惜,他只是微微颔首,脸上那平静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家主息怒。丹道之路,本就充满了未知与牺牲。想要获得超乎寻常的力量,便要付出超乎寻常的代价。”他顿了顿,枯槁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丹炉,上面镌刻的符文在月光石的微光下,仿佛活了过来一般,闪烁着幽暗而神秘的光泽。“老夫推演过无数次,‘水火定功煞丸’若要真正功成,除了丹方本身的完善,还需要一种极为特殊的‘引子’。此引子,需承载过磅礴的灵力,经历过生死的淬炼,其神魂与肉身都达到过一定的强度,方能调和丹丸的刚猛药力,引导其能量,使其不至反噬。”
铁啸天眉头紧锁,死死盯着铁艺:“引子?你之前也说过!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铁艺此刻的眼神,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铁艺的目光转向丹房角落那具因丹煞噬魂而扭曲变形的尸体,又缓缓移到地上那滩新鲜的血迹上,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家主明鉴,凡俗之躯,难以承受此等造化。即便散功重修,其根基依旧浅薄。若想试验丹药的极限,探寻那完美的‘引子’,寻常试验品已然无用。”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他真正的目的:“如今我们与那三家势力交战,战场之上,生死搏杀,最不缺的,便是修为高深、身经百战之辈。若是……若是能得到一些炼气中期,乃至炼气后期的修士俘虏……活的,自然最好。”
“你说什么?!”铁啸天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瞬间炸毛,他指着铁艺,气得浑身发抖,“你要用活人,还是高阶修士来试药?!铁艺!你疯了不成?!你这是要将我铁家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吗?!”用敌对修士做实验品,这在修真界虽非没有,但一旦传扬出去,铁家将彻底沦为魔道,为人所不齿!更何况,高阶修士哪一个不是心高气傲,宁死不屈之辈?想要活捉,谈何容易!
事实上,铁啸天并非抗拒使用活人进行试验,他只是不想花费大代价让族人冒险去活捉炼气中期乃至后期的修士俘虏。
铁艺面对铁啸天雷霆般的怒火,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反应。“家主,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蛊惑,“您也看到了,此丹一旦功成,我铁家子弟的实力将得到质的飞跃。届时,区区三家联盟,何足道哉?至于那些俘虏,他们本就是我铁家死敌,与其让他们在战场上对我族人造成伤亡,不如让他们为我铁家的崛起,贡献最后一份‘余热’。这,也算是废物利用。”
“住口!”铁啸天厉声喝道,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青筋暴跳。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眼神变幻不定。铁艺的话,如同一把魔鬼的钥匙,试图开启他心中最阴暗的那扇门。理智告诉他,这是饮鸩止渴,是自取灭亡。但家族危在旦夕的处境,“那人”给予的巨大压力,以及对力量的极致渴望,又在不断诱惑着他。
良久,铁啸天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又猛地攥紧,发出咯吱咯吱的骨节摩擦声。他死死盯着铁艺,眼中血光闪烁,最终,他摆了摆手,声音沙哑而疲惫:“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铁艺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失望,但旋即隐去。
铁啸天喘着粗气,继续说道:“如今与三家的战局,看似激烈,实则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我为何迟迟不让我族中那几位太上长老尽出,毕其功于一役?你以为我不想吗?”他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与无奈,“那几家势力之所以还有胆子与我们缠斗至今,也正是因为我刻意限制了高端战力的投入!一旦他们那些炼气后期、巅峰的修士大量折损,或者被我们生擒,你觉得他们会作何感想?是会吓破胆直接溃败,还是会狗急跳墙,不顾一切地与我们玉石俱焚?亦或者,他们背后那些若隐若现的影子,会否提前介入?”
铁艺闻言,深陷的眼窝中光芒微微一动,他当然明白铁啸天话中的深意。铁家看似势大,但在南岭这片错综复杂的地域,真正的博弈往往在看不见的层面。家主此举,显然是在下一盘更大的棋,或者说,是在等待某个至关重要的时机。
“家主深谋远虑,老夫佩服。”铁艺微微躬身,语气中听不出是真心还是敷衍,“只是,丹药的研制,时不我待。‘引子’一日不确定,‘水火定功煞丸’便一日无法真正功成。每拖延一日,我铁家便多一分风险。”他没有放弃,仍在字斟句酌地争取,试图说服铁啸天。他深知,自己的丹药,是铁啸天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是他自己毕生追求的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