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
“云海演武场”的喧嚣,在旭日初升的刹那,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峰。
数十座巨大的擂台周围,早已被汹涌的人潮围得水泄不通。
喝彩声、惊呼声、议论声、术法碰撞的轰鸣、兵刃交击的脆响,混合着擂台阵法运转的低沉嗡鸣,共同交织成一曲热血沸腾、令人血脉贲张的战斗交响。
丙字区,第七擂台。
这是一座标准的百丈方圆擂台,通体由一种名为“星纹钢”的奇异金属混合阵法铸造而成,坚固无比,足以承受金丹期以下的全力轰击。
擂台四周,升起半透明的淡蓝色光罩,既能阻隔能量外泄伤及观战者,又不影响视线。
此刻,擂台正进行着第八场的比斗,两名炼气中期的弟子正斗得难解难分,剑气纵横,火光四溅。
朱浪站在擂台下的选手准备区,安静地等待着。
身边是其他即将登台或已经比完的弟子,有的紧张地搓着手,有的闭目调息,有的则兴奋地交谈着刚才看到的精彩对决。
他今日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色劲装,这是兮淋宗内门弟子的常服,简洁利落。
背后,斜背着一个用灰布仔细包裹的长条形物体。透过布料的轮廓,隐约能看出是一柄剑。
并非百知剑那样的神兵,也非什么名器,只是一柄样式古朴、剑鞘甚至有些磨损的长剑。
但朱浪的手指,却无意识地、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习惯,轻轻抚过那灰布包裹的剑柄。
这柄剑,名为“川浪”。
是他七岁那年,师父晓知将他从小山头的洞穴捡回去后,亲手为他削制、并看着他一点一点打磨完成的第一柄,也是唯一一柄,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剑。
没有镶嵌宝石,没有铭刻符文,甚至因为当年他力气小、手艺生疏,剑身都算不上绝对笔直。
但它陪着他,走过了小山头十六年每一个晨昏,陪他练过那些晦涩艰难的剑式,陪他在后山与低阶妖兽搏杀,也陪他经历了家族覆灭后,最初那段惶恐无助、只能紧紧抱着它才能入睡的夜晚。
下山时,他带上了它。
加入兮淋宗后,获得更好的法器、符箓,他也从未想过更换或丢弃。
它不仅仅是一柄剑,更是他与小山头、与师父、与那段相对单纯平静的岁月之间,最坚实的联系与凭证。
在北地经历生死,他动用过一次,因为要解脱自己。
但今日,在这“人多热闹”、看似“普通”的宗门大比擂台上,他决定让它再次出鞘。
“第九场,兮淋宗内门朱浪,对阵兮淋宗内门张猛!双方选手登台!”
裁判的声音,透过扩音阵法,清晰地传遍擂台四周。
准备区顿时投来几道目光,好奇地打量着朱浪。
炼气二层的内门弟子?在这高手云集的盛会上,可不多见。
尤其看到他背后那用灰布包裹、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长剑时,有些人眼中甚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朱浪对周遭目光恍若未觉,深吸一口气,稳步踏上通往擂台的台阶。
步伐沉稳,不见丝毫紧张。
登上擂台,站定。
对面,一个如同铁塔般的身影,也几乎同时踏上了擂台。
来人正是张猛。
他果然人如其名,身材极为魁梧,比朱浪高了足足一个头,胳膊有朱浪大腿粗,穿着一身紧绷的、仿佛随时会被撑裂的褐色短打,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古铜色,肌肉虬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手中提着一对碗口粗细、不知何种金属打造的短柄铜锤,锤头乌沉沉的,散发着慑人的煞气。
修为赫然是炼气四层巅峰,气息浑厚,显然在体修一道上下了苦功。
“内门的?”
张猛声如洪钟,铜铃般的大眼上下扫了朱浪一眼,尤其是在朱浪背后那灰布包裹上顿了顿,瓮声瓮气道:
“炼气二层?还背把破剑?小子,你是来走个过场的吧?识相的,自己跳下去,省得俺动手,伤了你细皮嫩肉的。”
他嗓门极大,话语透过阵法传出,引得台下不少观战的外门弟子一阵哄笑。
显然,张猛在外门中颇有凶名,且对内门弟子似乎并无太多敬畏。
朱浪面色平静,缓缓解下背后用灰布包裹的长剑,一层层解开。
灰布滑落,露出了“川浪”古朴甚至有些拙朴的原貌。
他将灰布仔细叠好,收入怀中,然后单手握住“川浪”的剑柄。
呛啷——
一声清越却不甚高亢的剑鸣响起。
“川浪”的剑身确实不够笔直,微微有些弧度,但在朱浪手中,却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股沉稳、内敛、如同山间溪流般绵延不绝的剑意,隐隐散发开来。
“请。”
朱浪横剑于胸,做了一个标准的起手式,目光平静地看向张猛。
“哼!装神弄鬼!”
张猛见朱浪非但不惧,反而摆出架势,不由冷哼一声,眼中凶光一闪。
“既然你找打,就别怪俺不留情面了!”
话音未落,他低吼一声,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冲出。
炼气四层的灵力轰然爆发,灌注于双腿,速度竟也快得惊人。
他右手铜锤抡起,带着凄厉的破空声,裹挟着开山裂石般的巨力,朝着朱浪当头砸下。
简简单单的一记“力劈华山”,却因那恐怖的力量和速度,封死了朱浪所有闪避的空间,逼他硬接。
台下响起一片惊呼。
这一锤下去,别说炼气二层,就是寻常炼气四层的法修,若被砸实了,恐怕也要筋断骨折。
然而,朱浪动了。
他没有硬接,甚至没有后退。
在铜锤即将临头的刹那,他的身形,如同被锤风拂动的柳絮,极其微妙地向左侧滑出半步。
同时,手中“川浪”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并非刺,也非削,而是轻轻一点,点在了铜锤力劈轨迹侧面、那因发力过猛而略微震颤的锤柄与锤头连接处。
叮!
一声轻微的、几乎被锤风掩盖的脆响。
张猛只觉自己这势在必得的一锤,仿佛砸在了一团滑不溜手的棉花上,又仿佛被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发力最别扭的那个点,浑厚的力道竟然被带偏了一丝,原本笔直下砸的轨迹,不由自主地向旁边滑开半尺。
「什么?!」 张猛心中一惊,但他反应不慢,左手铜锤几乎同时横扫,拦腰砸向朱浪。
这一锤更快更急,覆盖范围更广!
朱浪脚下步伐再变,如同踏着无形的涟漪,身形向后飘退半步,险之又险地让过了横扫的锤头。
同时,“川浪”再次点出,这次点在了横扫铜锤的侧面,同样是力量流转的一个节点。
叮!
又是一声轻响。
横扫的力道再次被带偏一丝,锤风擦着朱浪的衣角掠过。
两锤落空!张猛又惊又怒。
他看得出,朱浪的灵力波动确实微弱,身法也算不上多么神妙,但那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长剑,每一次点出的时机和位置,都刁钻得令人发指。
总能在他力量将发未发、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微妙瞬间,以最小的力道,干扰他最强的攻势。
「海浪,实时分析对手发力习惯、灵力流转节点、及重心变化规律。」朱浪在意识中冷静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