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忘的。”他轻声说,“永远不会。”
陈雨烟睁开了眼睛。
从梦境中醒来。
此刻户外的天色已亮,晨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床铺上,在被子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涂山清晨特有的清新气息,苦情树的花香,晨露的湿润,远处厨房飘来的粥香。
他缓缓坐起身,环顾着周围的一切。
这个房间,他已经住了十八年。
书架上的神秘学典籍与现代小说混杂排列,墙上的涂山风景画与游戏海报并肩悬挂。
书桌上摊开的羊皮纸上只写了个开头的论文,电竞椅上搭着昨天穿的外套。
一切都如此熟悉。
一切又如此不同。
因为现在,他看着这一切的眼神,已经不再是那个迷茫的、寻求自我认同的少年。
而是经历了数百年轮回,最终战胜了神性,选择拥抱人性的。
陈雨烟。
他拉开窗帘,推开窗户。
清新的空气涌进来,带着清晨的凉意。远处,涂山的景色在晨光中渐渐清晰。
苦情树巨大的树冠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青石板路上已经有早起的狐妖在散步,更远处的山峰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一切,都一如数百年前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一样,未曾改变。
改变的,只有他。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缓缓呼出。
就在这一刻,房门被敲响了。
“雨烟,该起床了。”门外传来涂山雅雅的声音,温和中带着一丝惯常的督促。
“你等一会还要去复习神秘学,伯特利老师昨天说今天要检查你的论文进度。”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房门被缓缓推开了。
涂山雅雅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着简单的青色长裙,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
她走进房间,然后看向正站在窗边的陈雨烟。
然后,她愣住了。
因为她忽然间发现,对方身上似乎有了不一样的改变。
那不是外貌上的变化,陈雨烟依旧是那张清俊的面容,银黑渐变的头发,修长的身形。
那是一种气质上的、眼神中的、几乎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改变。
就像……一层一直笼罩在他身上的薄雾,突然散去了。
就像……一个一直在沉睡的灵魂,突然苏醒了。
涂山雅雅上下打量着陈雨烟。
她的目光从他的眼睛开始。
那双总是带着少年人的清澈与些许迷茫的黑色眼眸,此刻却变得深邃而平静,眼底深处闪烁着银灰色的微光。
然后是他的表情,不再有那种努力想要表现得成熟、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稚嫩的别扭感,而是一种自然的、温和的、沉淀了太多故事后的从容。
最后是他的姿态,站在窗边的身影挺拔而放松,没有少年人常有的那种刻意挺直腰背的僵硬。
也没有青春期特有的那种手足无措的局促。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仿佛已经这样站了无数个晨昏,仿佛与窗外的景色融为一体。
涂山雅雅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难道……
不,不可能……
可是……
她看着陈雨烟,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看着他那双变得陌生的眼睛,看着他那完全不同的气质……
然后,她注意到了。
此时陈雨烟的嘴角,正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那一抹笑……
温柔,平和,带着些许怀念,些许感慨,些许释然。
那一抹笑……
是独属于他的笑容。
是那个会在她难过时默默陪在她身边的爱人的笑容。
是那个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独属于陈雨烟的笑容。
涂山雅雅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只能看着陈雨烟,看着那个站在晨光中、对她微笑的人。
许久,她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很颤,带着不敢置信的期盼,带着害怕失望的恐惧。
“大白……?”
这是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外号。
是数百年前,她给他起的、带着调侃与亲昵的外号。
是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使用的称呼。
听着耳边传来这独属于自己的外号,陈雨烟脸上那温柔的笑容更甚。
他看着涂山雅雅,看着这个等待了他数百年的女子。
看着这个在他“死亡”后心如死灰却依然坚强活着的爱人,看着这个在他重生后像母亲一样呵护他成长的家人。
他的眼中,涌起了温暖的光。
那光芒如此明亮,如此真实,如此充满……人性。
他缓缓开口,声音温和而清晰,如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温柔地照亮了整个房间。
“雅雅小姐,早上好。”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