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城市在淡青色的天光中缓缓苏醒。街角那家总是最早亮起灯的小咖啡馆，刚烤好的面包香气混合着咖啡豆的醇厚气息，丝丝缕缕飘散出来。
凌玥推开门，门上挂着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她穿着简单的米白色毛衣和牛仔裤，头发松松挽起，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清亮。昨晚废弃工厂的经历让她几乎彻夜未眠，汇报、初步分析、接受检查和治疗，直到天色微明才被沈墨强制要求“回去休息至少四小时”。她没有回那个冷清的安全屋，而是下意识走到了这里。
“凌小姐，今天这么早？”咖啡师是个温婉的年轻女人，叫苏晓，对这位总是安静来去、气质特别的熟客印象很好，“还是老样子？冰美式，多加一份浓缩，再加热个可颂？”
“嗯，谢谢苏姐。”凌玥在靠窗的老位置坐下，从帆布包里拿出那本几乎被翻烂的《玄微真解》手抄注释本，却没有翻开，只是望着窗外逐渐增多的人流和车灯。
冰美式的清苦和可颂黄油的甜香先后到来。凌玥小口啜饮着咖啡，冰冷的液体和咖啡因的刺激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的粗糙封面，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昨夜那团暗紫色物质的蠕动、吞噬，以及最后诡异的坍缩消失。
那不是自然界的产物，甚至不像纯粹的“邪物”。它更像是一种被“制造”出来的、功能明确的“工具”或“陷阱”。目的是什么？仅仅是测试？还是像沈墨推测的，在“喂养”什么，或者……在“污染”和“改造”某些特定的地点？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蜂巢”已经送去紧急修复和升级，但那种过载时能量反冲的滞痛感，和面对未知造物时的无力感，依然残留。新力量的探索，道阻且长。
“叮铃——”又一位客人推门进来，带进一阵微凉的晨风。
是个穿西装、提公文包、眼圈发黑的年轻男人，一看就是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社畜。他机械地点了杯最便宜的美式，端着杯子在凌玥斜对面的位置坐下，掏出手机，手指快速滑动，眉头紧锁，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焦虑”和“疲惫”的气息，还有一种被deadline追赶的、近乎绝望的专注。
凌玥的灵觉在她刻意放松的状态下，依然敏锐地捕捉到了从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强烈而集中的“精神波动”。那是一种混合了巨大压力、不甘、愤怒、又掺杂着一丝微弱不甘心放弃的执拗情绪的能量场，虽然充满负能量，但“浓度”和“指向性”（全部集中在手机屏幕上那个未完成的项目方案）却异常清晰。
与废弃工厂那混沌的吞噬感不同，也与陈树家那懵懂的残念不同，这是一种非常“现代”、非常“典型”的人类精神产物。
凌玥心中微微一动。她想起沈墨转达的教授的建议——尝试感应被算法初步梳理过的“集体意念场”。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不就是最鲜活、最原始的“样本”吗？虽然只是个体，但某种程度上，正是无数个这样的个体，在虚拟空间中汇聚成了那滔天的“注意力洪流”。
她放下咖啡杯，没有刻意运转心法，只是将灵觉调整到一种极其柔和、开放的接收状态，如同平静的湖面，去感受那细微的“涟漪”。
刹那间，一股清晰的、带着“灼热”和“刺痛”感的意念流，如同细针般触及她的感知。压力、焦虑、对上司的怨愤、对能力的怀疑、对未来的迷茫、还有一丝“必须完成”的倔强……各种情绪碎片汹涌而来，虽然只是旁观式的感应，并未真正吸收，但那鲜明的“质感”和“信息密度”，依然让凌玥心神微震。
这比她之前尝试捕捉的、指向网红店铺或热点话题的、相对稀释的集体注意力，要“浓烈”和“真实”得多。也远比互联网上那些被算法加工过的、标签化的情绪流，更“原生”，更“鲜活”。
她立刻切断了感应，如同被烫到般收回灵觉。额角渗出细汗，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明悟。
个体的、强烈的、专注的（哪怕是负面）情绪和精神活动，其产生的“精神能量”虽然同样驳杂，带有强烈的个人印记和因果牵连，但其“品质”似乎比互联网上那些被稀释、搅拌过的集体无意识要“高”一些？至少，它更“完整”，蕴含的信息更“具体”。
当然，直接感应和吸收他人的强烈情绪，尤其是负面情绪，是极其危险和不道德的行为，极易污染自身心性，也必然牵扯极重的个人因果。这绝非正道。
但是……能否换一种思路？不直接“吸收”，而是“观察”、“分析”、“理解”，然后尝试“疏导”或“转化”？就像中医，不是把病气吸入自己体内，而是通过针药，引导病人自身的气血恢复平衡。如果她能更精准地“读懂”这些现代人精神能量的“频谱”和“症结”，是否能创造出更有效的、适用于这个时代的“安神符”、“静心咒”？甚至，能否从那些积极的、专注的、创造性的心流状态中，汲取一点点“灵感”或“清流”，作为自身修炼的辅助或补充？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微微加速。这似乎是一条更可行、也更“正”的路。不窃取，不掠夺，而是尝试沟通、理解、引导、甚至“治疗”。这或许，才是玄学传承在现代社会应有的、新的存在方式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