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铜漏滴答,百官肃立。
尉迟逸风站在文武之间,玄色王袍未动,袖口却已微微收紧。
他刚接到边关急报的第三封密信,尚未拆阅,便见李承乾越众而出,手中捧着一卷竹册,面色沉痛如临大丧。
“臣启陛下,”李承乾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近日查得逆案一桩,涉王府暗桩七十二人,遍布三州六县,皆为江湖亡命、刑部通缉之徒。其首者竟以‘逸’字为号,私设坛场,歃血结盟,图谋不轨!”
话音落,满殿皆惊。
周慕白端坐龙椅,眉头骤锁,目光直射尉迟逸风:“可有此事?”
尉迟逸风未答,只缓缓抬眼,看向李承乾手中那卷册子。
他认得那种竹片的质地——西北产,厚薄不均,边缘微翘,是民间抄录常用的粗简,而非朝廷档册所用的细磨青竹。
这种简,通常只用于临时记事或伪造文书。
他不动声色,只道:“请陛下容臣一观。”
“不必!”李承乾猛然喝止,将册子高举过头,“此乃铁证,已交刑部核验三遍,七十二人名录俱全,更有三人已在押,亲口供认受王府指派,联络江湖门派,蓄意扰乱朝纲!”
他顿了顿,眼角余光扫过尉迟逸风:“王爷若无心虚,何惧一看?”
殿中气氛陡然凝滞。
几名附议大臣立刻出列,纷纷陈词,言辞激烈,皆称藩王掌兵已久,今又染指江湖,恐成尾大不掉之势。
有人甚至提及先帝旧事,暗示宗室谋反之祸不远矣。
尉迟逸风依旧未动,只是指尖在袖中轻轻一捻——那是他惯常思索时的动作。
他知道,此刻争辩无益。名册既已呈上,真假未辨,但皇帝心中已有波澜。
尤其是周慕白正值新政初行,最忌权臣结党,更不容任何威胁皇权之举。
果然,周慕白猛地一拍扶手,站起身来:“逸王!你素来寡言,朕向来看重你的稳重。可若真有此事,便是欺君罔上,罪不容赦!来人——”
殿外禁卫应声而入,甲胄铿锵,围至尉迟逸风身侧。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退后,反而上前半步,解下腰间玉佩,双手捧起,递向御前。
“此玉,先帝亲授。”他声音低沉,却不带一丝慌乱,“若陛下疑我悖逆,今日便还。”
玉佩落地之声极轻,却像一块石投入深潭。
周慕白盯着那枚玉,眼神微动。
片刻后,他挥了挥手:“押入紫宸殿东阁,候审问话。无朕旨意,不得擅离。”
禁卫上前,架住尉迟逸风双臂。
他任由他们带走,走过丹墀时,脚步平稳,连衣角都未晃一下。
唯有路过李承乾身边那一瞬,两人目光相撞,彼此心知肚明——这一局,才刚开始。
紫宸殿东阁不大,四壁空旷,仅有一桌一椅,窗外是宫墙夹道,阳光斜切进来,照在他半边脸上。
两名御前侍卫守在门外,另两人立于屋角,沉默如石。
尉迟逸风坐下,背脊挺直,目光落在窗棂上。
那里有一道细痕,像是被鸟爪划过,歪斜向下。
他盯着它看了许久,忽然伸手探入袖中,摸出一枚铜钱。
这钱是他前日拂案时,风宝不知从何处啄来丢在他书案上的。
当时他还笑骂一句“你这扁毛畜生,也懂招财?”如今想来,倒像是某种预兆。
他将铜钱放在掌心,轻轻摩挲。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李承乾的人在走动。
他听得出来——那人靴底偏硬,走路时左脚略拖,是旧伤所致。
这几日朝会,此人总站在李承乾身后半步,从不开口,却每每传递眼神。
尉迟逸风闭上眼,脑中飞速推演。
名册中的名字,必是真假掺杂。
真名用来取信,假名用来构陷。
而那些“已在押”的供犯,十有八九是早已收买的死士,宁可自污也要坐实罪名。
但他不信周慕白会轻易定罪。
这位新帝虽年轻,却极善察微。
方才他在殿上,分明看见皇帝听到“驿站旧仆张五”这个名字时,眉心有过一丝抽动。
那人曾是周慕白潜邸时的暗线,三年前调往北境,对外宣称病故,实则仍在执行秘务。
若此人竟成了他的“结党死士”,岂非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