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盏边缘的水珠滑落,砸在案几上,裂成四散的碎痕。
严冰雪指尖一颤,乳钵中的玄参粉末簌簌落下,尽数入瓶。她没抬头,只将瓷瓶封好,贴上标签,随即抽出另一张方纸,提笔写下第二味药材:丹参。
窗外雨声渐歇,檐角滴水声断断续续。她搁下笔,揉了揉发僵的指节,目光落在炭炉上煨着的药罐。火光映在她脸上,照出一夜未眠的倦色,可眼神依旧清亮,像淬过寒水的刀锋。
尉迟逸风推门进来时,她正拆开第三包药粉。
“宫里来人了。”他声音低沉,袖口微湿,像是刚从雨中回来,“皇帝脉象不稳,太医院束手,周慕白亲自传召。”
她点头,起身将最后一味药材——远志——碾碎入罐,合盖密封。“走吧。药已备齐,三时分服,缺一不可。”
他看了她一眼:“你还能撑住?”
“死不了。”她拎起药囊系上腰间,动作利落,“风宝还在睡,别让他醒来看不见我。”
两人并肩出门,亲卫已在院外候着。马车早已备好,帘幕低垂,一路直奔宫门。
勤政殿外,太医令带着几名老医正等在廊下,脸色凝重。
“王爷,姑娘!”太医令上前一步,拱手拦路,“圣体虚弱,不宜受药力冲击,更不可轻易施针!若有个闪失,谁担得起这罪责?”
尉迟逸风脚步未停:“本王担。”
那老医还要开口,严冰雪已从药囊取出一只小瓷瓶,倒出半粒药丸,放入随行带来的笼中兔口中。片刻后,兔子呼吸平稳,瞳孔收缩如常,无丝毫异状。
“这是解毒主方的三分之一剂量。”她将兔子提起,展示给众人看,“它活得好好的。你们说皇帝不能用,是信不过药,还是信不过命?”
太医令语塞。
尉迟逸风抬手,亲卫立刻让开通路。两人穿过长廊,直入偏殿。
龙榻之上,皇帝面色青灰,呼吸浅促,手腕搭着的脉枕已被汗水浸透。内侍低声禀报:“一个时辰前咳出黑血,神志不清,连太子名讳都唤错了。”
严冰雪走近,伸手探其腕脉,眉头微皱。气血枯竭,毒侵心络,但尚有一丝生机未断。
“准备银针,七穴导引。”她取出针包,挑出七枚细针,“取温水浸巾,敷额降温。另备一碗清水,放于床头。”
没人动。
她抬眼:“现在不是讲规矩的时候。他是皇帝,也是病人。病人要活,就得听医者的话。”
尉迟逸风沉声道:“照她说的做。”
众人这才慌忙行动。
她执针而立,指尖轻捻,先刺心俞,再点神庭,手法极轻,如风吹柳絮。每一针落下,皇帝呼吸便略稳一分。最后针入内关,她以指压之,缓缓引导药力下行。
“第一服药,现在灌。”
药汁极淡,仅一小盅。她亲自扶起皇帝头颈,一勺一勺喂入。药液顺喉而下,未呛未吐。
“守三刻钟。”她退后一步,擦了擦额角冷汗,“若有高热或抽搐,立刻叫我。”
说完,她坐在角落软凳上,闭目调息。药囊放在膝上,手指仍搭在脉枕边,随时准备起身。
第二日清晨,皇帝未醒,但脉象已由乱转匀。
第三日黄昏,他睁了眼,虽无力言语,却认出了守在床前的周慕白,微微颔首。
满殿哗然。
太医令跪地叩首:“圣体有救!圣体有救啊!”
严冰雪靠在柱边,听见动静才睁开眼。她没动,只问:“水碗换了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