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约谈了其中一位评委，县住建局的副局长。面对备忘录复印件，这位副局长最终承认：“王县长当时确实打过招呼，说这个项目很重要，要支持本地企业。”
“怎么支持的？”苏清越问。
“就是……让我们在评标时，适当倾斜。”副局长低着头，“我们也觉得宏达-金盛方案不错，就给了高分。”
至此，证据链基本闭合：王建国在职期间谋划利益安排→利用职权影响项目招标→退休后通过女儿代持股权获得收益。
案件报请立案。
省纪委监委研究后，决定对王建国涉嫌受贿罪立案调查。由于王建国已经退休，案件由省纪委监委直接办理。
立案决定下达那天，苏清越参与了第一次谈话。
谈话室里，王建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很多。头发全白，背有些佝偻，但眼神里还有一丝倔强。
“王建国同志，我们是省纪委监委工作人员。”老赵出示证件，“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现依法对你进行谈话。希望你如实说明问题。”
王建国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苏清越，忽然笑了：“苏主任，我听说过你。东州的铁娘子，办了不少大案。”
“谢谢王县长知道。”苏清越平静地说，“那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关于智慧城市项目，关于你女儿王丽在金盛投资的股份，你有什么要说明的？”
王建国沉默了很久。谈话室里只有空调的嗡嗡声。
“那些……都是正常的。”他终于开口，“我女儿在北京工作，有自己的事业。她投资金盛，是个人行为，跟我没关系。”
“那这份备忘录呢？”苏清越把复印件推到他面前，“‘王丽可参与金盛投资，作为长期安排’。这是你的笔迹吧？”
王建国的脸色变了。他盯着那份备忘录，手开始发抖。
“这是……这是当时随便写的，没有实际意义。”他还在狡辩。
“那为什么智慧城市项目的中标方，正好是宏达和金盛的合资公司？”苏清越继续问，“为什么评委都是你分管部门的干部？为什么你退休后立即被宏达地产高薪聘用？”
一连串问题，像重锤砸下。
王建国瘫坐在椅子上，额头渗出冷汗。
“王建国，党的政策你知道。”老赵接过话，“主动交代和被动查实，性质不一样。你退休了，但党纪国法还在。把事情说清楚，争取宽大处理。”
又是长久的沉默。最终，王建国长叹一声：“我……我说。”
交代持续了五个小时。王建国承认了在职期间为宏达地产谋利，承认了通过女儿代持股权获取长期收益，承认了利用职权影响项目招标。涉案金额初步估算超过一千万元。
更关键的是，他交代了另一个情况：这种“期权腐败”模式，在清江县不是个例。还有其他退休干部，也通过类似方式获取利益。
案子像雪球，越滚越大。
案件办结后，省纪委监委将王建国案作为典型案例上报中央纪委。
一个月后，消息传来：该案入选最高人民检察院发布的“职务犯罪典型案例”，作为“期权腐败”的新型犯罪样本，供全国司法机关参考。
专项工作总结会上，郑组长特别表扬了苏清越：“清越同志在这个案子的突破中发挥了关键作用。她展现了敏锐的洞察力和专业的调查能力，为全省查处新型腐败问题提供了宝贵经验。”
老赵私下对她说：“小苏，这个案子办得漂亮。省里领导很认可。等专项工作结束，你可能要担更重的担子。”
苏清越只是笑笑。她想的不是升职，而是这个案件揭示的深层问题：还有多少类似的“期权腐败”没有被发现？现有的监督手段，如何应对这些越来越隐蔽的利益输送？
专项工作进入尾声时，苏清越收到了东州的消息。
老宋在电话里说：“清越，人才库的第一批入选名单出来了，三十五人。按照你的建议，我们组织了实战模拟考核，效果很好。另外，建工案的司法程序走完了，刘国栋被判了十二年。你那份国企改革方案，市里正式印发，开始试点了。”
一个个好消息。苏清越心里温暖。她离开的这三个月，东州的工作没有停滞，反而在推进。
“宋主任，我这边快结束了，下周末就能回去。”
“好，等你回来。”老宋顿了顿，“还有件事……你可能会被提名‘全省优秀纪检监察干部’。省里已经来考察过了。”
荣誉来得突然。苏清越没有太多喜悦，反而有些不安：“宋主任，我资历还浅……”
“资历不是看年限，是看贡献。”老宋说，“你办案、写文章、提建议，都是实打实的贡献。该是你的，就不要推辞。”
挂了电话，苏清越走到窗前。省城的夜晚灯火辉煌，车流如织。
她想起六年前刚考进纪委时的自己，那个对反腐充满理想但懵懂的青年。想起云湖的日日夜夜，想起建工案的艰难突破，想起产假期间的沉淀思考，想起现在这个能独立牵头查办复杂案件的自己。
一路走来，每一步都不容易。
但她从未后悔。
因为每查清一个案子，每推动一项改革，都让这个国家的肌体更健康一些，都让老百姓对公平正义的信心更坚定一些。
这就是她的价值。
手机响了，是周维发来的视频请求。接通后，屏幕里出现安安的小脸。九个月的小家伙已经会爬，正努力想站起来。
“安安，叫妈妈。”周维的声音传来。
安安对着屏幕咿咿呀呀，伸出小手要摸。
苏清越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强忍着，笑着说：“安安乖，妈妈很快就回家了。”
是啊，该回家了。
省城的学习和工作即将结束，新的挑战在东州等着她。
但她已经准备好了。
无论前方是什么。
因为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有并肩作战的同事，有理解支持的家人，有千千万万期待公平正义的普通人。
这就够了。
夜色深沉，星光闪烁。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