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平日里如同寒潭般深不见底、总是带着算计与审视的眼眸，此刻，在顶灯柔和的光线下，竟然少了几分冰霜，多了一丝……她无法准确形容的、类似于……温和？甚至是……一丝几不可察的歉意？
“累了？”他开口，声音比平日里低沉沙哑了些，却奇异地没有了那种命令式的口吻，更像是一句……普通的询问。
沈绮梦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一种不敢置信的暖流交织着涌上喉头。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怔怔地看着他，眼眶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
这片刻的、突如其来的温柔，比之前所有的冷酷和伤害，都更让她无法招架。
沈君恒看着她瞬间泛红的眼眶和那如同受惊小鹿般茫然无措的眼神，心中那丝怜悯似乎又扩大了些许。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颊，但指尖在半空中微微一顿，终究还是收了回去，只化作一句依旧简洁，却不再冰冷的话语：
“回去吧。今晚好好休息。”
说完，他率先转身，向包厢外走去。步伐依旧沉稳，却似乎比平时放缓了半分。
沈绮梦呆立在原地，肩膀上那件西装外套残留的体温，像一团小小的火焰，灼烫着她冰封已久的心湖。鼻尖萦绕的不再是冰冷的“雪松与冷月”，而是他身上那独特的、带着烟草与冷冽木质调的气息，此刻闻起来，竟让她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
他……是在关心她吗？
他看到她累了？他……对她，并非全然只有利用和冷漠？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点星火，微弱，却足以点燃她内心深处几乎熄灭的希望。
她是不是……误会他了？他之前的种种，或许只是迫于家族压力和失去姐姐的痛苦？他内心深处，或许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她的？
巨大的委屈和一种失而复得般的酸楚漫上心头，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紧紧攥住了肩上西装的衣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跟着他走出餐厅，坐进车里。一路无话，车厢内一片寂静，但她却不再感到以往的窒息和恐惧。肩膀上残留的温暖和那句“好好休息”，在她心中反复回响，编织出一个脆弱却美好的幻梦。
回到凝华阁，她脱下那件西装外套，小心地、如同对待珍宝般将它挂起，手指留恋地在那柔软的布料上停留了片刻。
躺在冰冷的床上，她第一次没有感觉到彻骨的寒意。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沈君恒为她披上外套时的那一瞬间，他眼中那罕见的、稍纵即逝的温和。
或许……或许她坚持下去，努力做好这个“替身”，终有一天，能真正融化他冰封的心？能让他看到，站在他身边的，不仅仅是姐姐的影子，也是……沈绮梦？
这个念头，如同伊甸园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她渴望被认可、被珍视的心灵。
她闭上了眼睛，唇角甚至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带着希冀的弧度。
然而，在她看不到的隔壁书房里，沈君恒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眉宇间依旧是一片化不开的冷郁。刚才那片刻的柔软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解读的复杂情绪。
那片刻的温柔，是真心？还是一时兴起的怜悯？亦或是……更高明的、让她更加死心塌地的操控手段？
连他自己，或许也分不清了。
而这片刻虚假的温柔，对于已然深陷泥沼的沈绮梦来说，是救赎的曙光，还是……将她推向更万劫不复深渊的，甜蜜砒霜？
夜色，愈发深沉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