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退去后的日子,小镇像一只受伤后顽强舔舐伤口的兽,缓慢而坚定地恢复着生机。阳光驱散了连日的阴霾,也蒸腾着泥土和洪水残留的气息。街道上的淤泥被一铲铲清除,破损的房屋开始修缮,虽然依旧可见断壁残垣,但那种劫后余生的绝望氛围,正逐渐被一种更加坚韧的、重建家园的忙碌与希望所取代。
林梦(沈绮梦)彻底融入了这份忙碌。她不再是旁观者,而是切实的参与者。每天在书店工作之余,她会主动去帮助那些损失更重的邻里清理房屋,晾晒被打湿的书籍物品。她的动作利落,话不多,但那份沉静的专注和实实在在的付出,让她赢得了更多的信赖与亲近。孩子们会亲昵地拉着她的衣角,喊她“林梦姐姐”;老人们会把她当作自家晚辈,絮叨着家长里短,塞给她一些自家种的瓜果。
她脸上那抹发自内心的、带着暖意的微笑,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甚至在夜晚,那纠缠她许久的、关于沈君恒和过往任务的噩梦,出现的次数也似乎减少了一些。偶尔,她会梦见的不再是冰冷的审视和绝望的逃离,而是阳光下邻里们带着汗水的笑脸,是王婆婆端来的那碗热粥,是小女孩递来的那个冰凉的桃子。
她几乎要以为,那场洪水不仅洗刷了小镇的污秽,也一并冲刷掉了她过往的阴影。她开始允许自己相信,或许真的可以在这里,以“林梦”的身份,平静地度过余生。
然而,命运的丝线,从来不会轻易断开。
这天,林墨需要去邻镇采购一批急需的药材和建材,因为洪水阻断了部分道路,运输不便,他可能需要在外停留一晚。临行前,他仔细叮嘱林梦锁好门窗,照顾好自己,若有任何不对劲,立刻去镇上新设立的临时治安点求助。
林梦点头应下,心里虽然因为他的暂时离开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空落,但更多的是对自己和这片小镇现状的安心。她相信,最危险的时期已经过去。
送走林墨后,她像往常一样去了书店。洪水对书店的冲击不小,底层书架的书几乎全军覆没,库房也进了水,损失惨重。陈阿姨看着满地狼藉,心疼得直掉眼泪。林梦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挽起袖子,开始默默整理那些尚可挽救的书籍,将它们一本本摊开在阳光下晾晒,动作轻柔而耐心。
下午,她需要去镇上新恢复营业的药店,帮陈阿姨和自己购置一些防潮防虫的药材,也顺便给林墨补充一些他常用的制药材料。
药店里人不少,大多是来购买消毒防疫用品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草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林梦安静地排在队伍末尾,低着头,避免与过多陌生人视线接触,这是她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
就在她等待的时候,两个穿着看似普通、但风尘仆仆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们并没有排队,而是直接走向了柜台后的老药师。其中一人压低声音,但在这相对安静的环境里,那带着明显外地口音的、略显急促的语调,还是隐约传到了林梦耳中。
“……老师傅,打听个事儿。听说前段时间你们这儿发大水,有没有……收留或者见过什么生面孔?特别是……单独的女性,二十多岁,长得……”那人的声音更低了几个度,后面的话听不真切。
但“生面孔”、“单独的女性”、“二十多岁”这几个关键词,像几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林梦的耳膜!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涌向了头部,让她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她强迫自己维持着低头的姿势,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收紧,攥住了衣角。
是巧合吗?还是……
她不敢细想,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刚刚因为重建家园而积累起来的那点暖意和安宁,在这一刻,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消散。
她听到老药师用带着浓重乡音、慢吞吞的语气回答:“发大水的时候,乱糟糟的,人来人往,谁记得住啥生面孔哦……我们这儿都是老街坊了……”
那两人似乎有些不甘心,又追问了几句,但老药师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他们也只得作罢,悻悻地离开了药店。
直到那两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林梦才缓缓抬起头,脸色有些发白。她快速地买好了所需的东西,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药店。
走在熟悉的青石板路上,阳光依旧明媚,邻里打招呼的声音依旧亲切,但她却感觉一切都蒙上了一层不安的阴影。那两个人……他们的询问方式,他们的口音,都透着一种与这个淳朴小镇格格不入的气息。
沈家……他们还没有放弃!
这个认知,像一块巨大的冰,砸进了她刚刚恢复些许温度的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