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疗养院的地下室弥漫着陈年霉味。唯一的光源是沈君恒带来的便携式手术灯,在水泥地上投下冷白的光圈。林梦躺在担架床上,太阳穴贴着电极片,电线蜿蜒连接着林墨的监测设备。
屏幕上的脑波曲线像风暴中的海面。
“脉冲频率每小时十六次。”林墨声音紧绷,“抑制器最多还能撑五小时。”
沈君恒蹲在墙角,黑色密码箱摊开着。箱子里是一沓沓密封文件、存储卡、边缘磨损的笔记本。
“三年来所有的调查资料。”他把箱子推到床边,“关于绮罗失踪的一切。”
林梦撑起身体,拿起最上面的文件。卫星云图复印件,日期是三年前4月17日——姐姐失踪那天。红笔圈出的海域旁标注着经纬度坐标。
“当晚气象记录。”沈君恒指着数据,“风力七级,浪高三点五米,水温十二度。专业搜救队评估——那种条件下跳海,生还率不足百分之五。”
百分之五。
林梦继续翻看。海岸线监控截图,像素模糊。港口船只出入记录。
直到第四份文件。
手写证词复印件,字迹潦草。证人陈海生,六十二岁渔民。
“我找到他时,他肺癌晚期。”沈君恒声音低沉,“他说那晚不该出海,但因和儿子吵架,赌气夜渔。”
林梦的目光落在关键段落:
“……凌晨两点左右,看见一艘船。不是渔船,是白色游艇,灯光很亮。在那片海域转悠半小时,位置就在跳崖点附近……”
证词下方贴着一张照片。老人用旧手机拍的,距离太远,画面上只是一个白色光点。
“这是陈伯拍的,看不清船号。”沈君恒说,“只能确定是私人游艇,长度十五到二十米。”
林梦盯着那个光点。
私人游艇。在那个夜晚,那片海域。
“这艘游艇没有出现在任何港口记录里。”沈君恒继续,“我查了周边所有码头、俱乐部、租赁公司,都没有。”
“所以它是从别处来的。”林墨调整着设备参数,“或者根本没登记。”
“找到它。”林梦抬起头。
沈君恒苦笑:“我找了三年。沿海六省数据库,匹配的有四百多艘。没有一艘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
他摊开另外几份文件。每份都是一艘游艇的资料。
“但我缩小了范围。”沈君恒抽出三份,“这三艘的船主,都和沈家有间接关联。”
林梦接过文件,一页页翻看。建材公司老板、基金负责人、境外离岸公司……她的目光突然停住了。
第三艘游艇的照片上,甲板站着几个人。尽管距离远、画质糙,她还是认出了一个背影。
沈家主。
还有他身边那个模糊的身影。看不清脸,但那种姿态让她感到寒意。
“这艘游艇现在在哪?”
“失踪了。”沈君恒说,“三年前,绮罗跳海后一周,这艘船在公海从雷达上消失。只找到漂浮残骸,判断为遭遇风暴沉没。”
太巧了。
林梦盯着照片,脑子里的轰鸣声加剧。
“你想到什么了?”林墨察觉到异常。
“我见过这个人。”林梦的手指按在照片上,“在沈家。”
记忆碎片翻涌。她闭上眼睛——
训练。任务。报告。深夜经过父亲书房。门虚掩着。她听见谈话声:
“处理干净了吗?”
她停在阴影里,透过门缝看。父亲坐在书桌后,对面站着一个人。那人背对门,修长的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敲击。
“都安排好了。”父亲的声音,“不会留下痕迹。”
“那个女孩呢?她看见了吗?”
“绮罗?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人沉默几秒:“你确定?我觉得她最近有点……不对劲。”
“我会处理。”父亲的声音冷下来,“做好你的事就行。”
然后那人转过身——
记忆卡住了。
林梦猛地睁眼,冷汗滚落。她看见侧脸了吗?看见了,但那张脸像蒙着雾,看不清。
“我想不起来。”她咬着牙。
沈君恒和林墨对视。
“可能是记忆屏障还在作用。”林墨查看数据,“但时间不多了。脉冲频率每小时十八次。最多四小时到临界点。”
地下室陷入沉默。
只有监测设备的滴答声,和林梦脑子里越来越响的轰鸣。
“继续治疗。”林梦重新躺下,“在程序触发前,我要知道所有事。”
沈君恒点头,从箱子里取出更多文件:“过去十年,暗部处理的所有‘失踪’案件记录。”
文件很厚。
林墨倒抽冷气:“这么多?”
“沈家存在多少年,这样的文件就有多少。”沈君恒声音很轻。
他翻到一页,推到林梦面前。
五年前的报告,关于周明远,沈家子公司财务总监,涉嫌挪用资金。报告详细记录他的“意外”——酒后驾车坠崖。
但报告最后一页附着一张照片。
周明远还活着,正和一个人握手。而和他握手的人——
林梦的手指颤抖。
那种姿态……和游艇照片上的模糊身影很相似。
“这个人是谁?”
“代号‘清道夫’。”沈君恒说,“父亲最信任的人之一。暗部里关于他的资料极少。”
他顿了顿:“绮罗跳海那晚,他的行踪记录是空白。”
“所以他可能在场。”林墨说。
“可能就在那艘游艇上。”林梦接上结论。
碎片开始拼凑。
姐姐发现了秘密。她想脱离,想告发,沈家主决定灭口。那人负责执行,用“跳海自杀”掩盖。
但那艘游艇的出现,陈伯的证词……
“姐姐没有死。”林梦心脏狂跳,“那艘游艇是去接应她的。”
沈君恒沉默点头。
“任务可能失败了。”他说,“或者说……被干扰了。”
“什么意思?”
“不知道。”沈君恒摇头,“但很奇怪——从没人能从那种围捕中逃脱。绮罗是唯一例外。”
他翻出另一份文件:“绮罗失踪前三个月的通讯记录。她和加密号码有频繁联系。最后一次通话,跳海前两小时。”
“基站定位在哪?”林墨问。
“就在那片海域附近。”
地下室安静。
林梦盯着文件——每一份都是碎片,都指向同一结论:
姐姐的跳海不是自杀,是逃亡。
那艘游艇,很可能是逃亡计划的一部分。
“我要找到那艘游艇。”林梦抬起头,眼神锐利,“不管它现在在哪。我要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要知道姐姐去了哪里。”
沈君恒看着她:“即使这意味着重新面对沈家?”
“即使这意味着和全世界为敌。”林梦一字一句,“她是我姐姐。”
监测设备突然发出尖锐警报。
林墨脸色大变:“脉冲频率突破临界值!每小时二十二次!抑制器要撑不住了!”
屏幕上的脑波曲线疯了一样跳动。林梦感到太阳穴剧痛。轰鸣声瞬间放大。
嘀嗒。嘀嗒。嘀嗒。
倒计时突然清晰:
一百七十九。
一百七十八。
一百七十七。
“程序加速了!”林墨急声道,“可能不到两小时了!”
沈君恒冲到箱子前,翻出银色金属盒子。
“解除装置原型机。”他语速很快,“理论上能中断程序脉冲。但从未测试过。”
“成功率多少?”林墨问。
“不知道。”沈君恒诚实得残酷。
林梦看着银色盒子。
两小时。
她可能只有两小时了。
“开始吧。”她说。
沈君恒的手在抖,但他强迫自己稳定。打开金属盒,连接设备。
“我需要实时脑波数据校准频率。”他解释,“如果频率偏差超百分之五……”
“会怎样?”
“可能造成不可逆脑损伤。或直接触发程序,提前引爆。”
林墨脸色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