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漏刚滴完第三下，那明就听见了哭声。
不是幻听——是真实的、细弱的婴儿啼哭，从麻将馆深处传来。她循声推开储藏室的门，发现里面变成了间产房：正中摆着八仙桌，桌上铺着产褥；四角挂着艾草和红布，墙上婴戏图的颜料还未干透。
掌柜的来得正好。
小六的声音从帷幔后传来。他今天穿了件奇怪的拼接衣裳——左半边是宋代稳婆的麻布衫，右半边是未来医疗舱的无菌服，手里捧的不是茶具，而是一个保温箱，里面漂浮着某种胚胎状的光团。
桌边已经坐了两个人：左边是个圆脸妇人，约莫三十出头，粗布衣裙上沾着奶渍，怀里抱着个空襁褓；右边是个穿银灰色连体服的瘦削男子，眼部罩着生物监测镜，手腕上连着微型生命维持系统。
阿圆，建炎三年临安城乳娘。小六将保温箱放在桌中央，光团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陈最，2099年新北京基因库管理员。
那明走近时，袖口的梅花突然渗出淡红色液体，像血又像泪。她这才注意到桌上摆的不是普通麻将，而是用象牙和硅胶制成的特殊牌组，每张牌面都刻着不同的婴儿笑脸。
今日牌局，推倒胡小六调整保温箱的旋钮，光团变成淡蓝色，每和牌一次，给孩子起个名字。
牌局在婴儿啼哭的背景音中开始。阿圆摸牌的动作带着乳娘特有的轻柔，每抓一张都要在耳边轻摇，仿佛在哄睡；陈最则用戴传感器的手指触碰牌面，监测镜上立刻显示该牌材质的分子结构。
和了。阿圆突然推倒面前的牌，是一副简单的。她下意识地拍抚空襁褓，按规矩...奴家想起个冬哥儿...
话未说完，保温箱中的光团突然变成雪花的形状。陈最的监测镜闪过一串数据：名字触发记忆检索——您失去过孩子？
阿圆的手指绞紧襁褓：建炎四年，金兵破城...主家南逃，逼我扔下自己的孩儿才能抱小公子...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在乱葬岗找了三天...只找到这个...
她从怀中掏出半块长命锁，银链已经发黑。那明看见锁片上刻着长命百岁，背面本该刻名的地方空空如也。
陈最的呼吸面罩突然泛起白雾：我的孩子...还在基因库冷冻舱。他调出全息投影，展示一个被冰晶包裹的胚胎，编辑基因时发现了致命错误...解冻即死亡。
第二轮陈最和了。他推倒的牌里有一张，图案是dna双螺旋。按规矩...我想叫她。监测镜上滑过泪滴状图标，她妈妈...在火星殖民地上。
保温箱中的光团这次变成银河漩涡状。阿圆突然伸手触碰全息胚胎，粗糙的指尖穿过冰晶影像：小娘子...疼不疼？
这句问话让那明袖口的涌得更急了。她脑海中闪过两段记忆：
——雪夜破庙，阿圆将最后一口米汤喂给怀中婴儿，自己吞雪止饥；
——无菌室里，陈最隔着冷冻舱玻璃描绘胚胎轮廓，监测仪显示他的心率与胚胎同步...
再...再来一局。那明声音嘶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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