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三,长安骤热。
白日里太阳像一面烧红的铜镜悬在头顶,到了戌末仍未落尽,余晖把东宫甬道的青砖烤得发烫。
武库偏殿的屋脊上,新铺的琉璃瓦片反射出刺目的白光,仿佛随时会点燃空气。
风从西来,带着曲江池的湿意,却被高墙挡住,只能在庑廊间打着旋,卷起几片早凋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崔昭在藏书阁抄《西域药谱》的最后两页,额角的汗珠滴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花。
窗外忽然传来“嗒”的一声——是钟楼上铜舌掉落的脆响。
几乎同一瞬,尖锐的警钟声撕开暮色。
“走水了——武库偏殿!”
火起于亥初。
先是守库太监在回廊尽头看见一缕赤红的焰苗,像蛇信般舔上窗棂。
片刻后,整座偏殿已被火光镀上一层血色。
琉璃瓦炸裂,火屑冲天,照得半个东宫亮如白昼。
更可怕的是风向——西风正紧,火舌一路向东,直逼主殿与藏书院。
守库兵卒本该有三十人,却被调往玄武门演武;留守的十二名小火者,面对漫天大火,除了敲锣泼水,别无他法。
崔昭提着裙裾奔出藏书阁时,火已卷上屋脊。
热浪扑面,鬓边的碎发瞬间卷曲焦黄。
她听见守库太监李全福的哭喊:“兵甲图——太子兵甲图还在里头!”
那是汇集天下军械、甲胄、弓弩形制的密图,一旦焚毁,东宫便失一臂。
崔昭在火光里站定,迅速环顾四周。
武库前原有两架水车,因前两日检修拆下链索,此刻成了摆设。
她一把拽住李全福的衣领:“拆铜链,接水!”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冷冽。
小太监们愣了一瞬,随即七手八脚扑向水车。
铜链沉重,崔昭亲自抡起铁锤,砸开铆钉。
“哗啷”一声,链条拖过青砖,火星四溅。
她命人将链索一端系于井轱辘,另一端绕上殿前石兽,以铜盆接力传水。
自己则脱下外衫浸入井中,披湿毯,俯身冲入火场。
殿内浓烟如墨,火舌在梁间翻滚。
崔昭以湿毯捂住口鼻,弯腰前行。
脚下是滚烫的青砖,头顶不断有燃烧的檩条砸落。
她在西南角找到铁匣——黑铁为壳,铜锁已烧得通红。
指尖触及锁扣的瞬间,一股焦肉味窜入鼻腔,她却顾不上疼,解下腰间匕首撬锁。
匣开,最底层一卷黄绢安然无恙,正是兵甲图。
她刚把图揣入怀中,头顶忽然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一根横梁带着烈火直坠而下,她本能地侧身,却仍被砸中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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