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在庵里。秦雪俯视,声音低而清晰,将军跪再久,也跪不回一个想走的人。
一句,像刀,精准刺入他最软肋。他眼底血丝瞬间炸开,发出一声受伤兽般的咆哮,猛地起身——
膝盖却因长久跪地,早已麻木,刚站一半,整个人重重扑倒在她足前,泥水溅起,染脏她素白裙角。
秦雪垂眸,眼底无波,只把伞再往他头顶倾了倾。这个举动,在众目睽睽下,像怜悯——却更像施舍。
公皙间被这目光钉在泥里,胸口翻腾的,是铺天盖地的屈辱。他忽然抓住伞骨,用尽全力一扯——
嗤啦!
竹骨折断,伞面被撕成两半,雨水再次倾盆浇下。断裂的竹篾反弹,狠狠插入他右掌,血线瞬间飙出,被雨冲淡,落在秦雪鞋尖,像点点朱砂。
将军!亲兵惊呼欲上前。
退——下!他嘶吼,左手拔起那截染血的竹篾,指向秦雪,却又在半空停住——掌心剧痛令他指节发抖,血顺着篾片滴落,很快在泥水里晕成淡粉。
秦雪连睫毛都未颤,只淡淡扫过那血,抬眼与他对视。目光像寒泉,映出他扭曲的影子。
气撒完了?她声音轻,却足够让近侍听见,撒完了,就去包扎。府里药材,不用也是浪费。
说完,她抛下残伞,转身便走。雨水瞬间浸透她发梢,她却步履平稳,像夜游的无常,来去无声。
公皙间想追,膝盖一软,再次跪倒。血掌撑地,泥水渗进伤口,钻心地疼。他却仰头大笑,笑声沙哑,像铁器刮过碎瓷,听得人牙酸。
好,好得很!
他笑着,血却顺着下巴滴到牌位上,与雨水交融,把那个孤零零的字,染得猩红刺目。
亲兵终于忍不住,冲上来拖他:将军,再淋下去会没命的!
他甩开,却不再嘶吼,只低声喃:她要我吃药……哈哈,她要我吃药!
笑声渐低,最终化作一声呜咽,被雨吞没。
玄狐大氅早吸饱水,重逾千钧,他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扑倒在雨地——怀里,仍死死抱着那块空牌位。
后半夜,雨歇,月色如洗。
正院寝榻,公皙间高烧呓语,额上换帕不断。老夫人坐于榻边,捻珠念佛,眼泪却止不住。
铜镜里映出他惨白面色,唇角却带着诡异笑痕,翻来覆去只一句:她要我吃药……
而此刻,偏院小窗,一灯如豆。
秦雪执笔,在纸上记录:
暴雨夜,跪求,掌伤深半寸,高热未退。
——时限:三日。
——下一步:锁匙。
墨迹未干,她抬眼望窗外残月,眸色深不见底。
月光照在她手背,那里有一道新划的血痕——竹篾反弹时留下,很浅,却足够提醒:猎物已开始自残,离彻底崩溃,只差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