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门落锁的沉闷声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如同敲响了某种不详的预兆。刀疤壮汉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融入船舱深处传来的各种混杂噪音——低沉的交谈、粗鲁的咒骂、某种钝器拖拽的摩擦,以及更深处隐约传来的、如同困兽般压抑的撞击和嘶吼。
林羿依旧坐在那张硌人的吊床上,身体纹丝未动,如同融入这片污浊的黑暗。他缓缓闭上双眼,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心神沉凝。识海中,那经过禁魂殿枯寂磨砺、通天剑意反复淬炼的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探测网,无声无息地铺展开来。
斩妄剑意带来的不仅仅是攻击性,更是一种洞悉本质的锐利感知。此刻,精神力化作无数无形的细丝,穿透简陋的舱壁,捕捉着黑珍珠号这头钢铁巨兽内部流淌的每一丝异动。
甲板之上:
“……那小子真他娘的有钱!一百五十个金魂币,眼睛都不眨就掏出来了!”
“嘿嘿,肥羊一只!船长这次赚翻了!”
“小声点!别让肥羊听见!等到了‘那个地方’……嘿嘿,还不是任我们宰割?船长说了,他身上肯定还有更多油水……”
几个水手压低嗓音的交谈,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残忍,清晰地被林羿的精神丝捕捉。他们口中的“那个地方”,显然不是海神岛核心,而是某个更接近的、可以杀人越货的隐秘海域。
下层货舱:
沉闷的撞击声更加清晰,伴随着锁链哗啦的抖动和一种非人的、痛苦的呜咽。精神丝扫过,反馈回模糊的轮廓——几个巨大的、用黑布遮盖的铁笼,里面囚禁着某种体型庞大、散发着暴戾魂力波动的生物。海魂兽?还是某种……人?
船体深处:
那个被严密魂力防护隔绝的位置,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再次清晰地出现在林羿的感知中。左掌心那枚沉寂的青铜碎片,也同步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如同针尖刺入神经般的灼热悸动!这一次,感应更加清晰——并非另一块碎片,而是一件蕴含着与通天剑碑同源气息、但性质更加晦涩、带着某种……封印与血腥意味的物品!
“同源之物…封印…血腥…”林羿心中默念,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这艘船的秘密,远比他预想的更深。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狸猫踏足枯叶的脚步声,正悄然接近他所在的舱室。这脚步声带着一种刻意的轻盈和谨慎,每一步都落在甲板噪音的间隙,若非林羿精神力高度集中,几乎无法察觉。
来了。
林羿缓缓睁开眼,黑暗中,他的瞳孔深处,一点暗金色的锋芒如同沉入寒潭的星辰,悄然隐没。他依旧保持着坐姿,呼吸平稳悠长,仿佛对即将到来的窥探毫无察觉。
吱呀——
极其轻微的、门轴转动的声音响起。并非他这扇被锁死的门,而是隔壁舱室的门被打开了。紧接着,是衣物摩擦舱壁的窸窣声,然后是……一道极其微弱的、带着好奇和一丝怯懦的视线,透过两间舱室之间那道因年久失修而存在的、不足一指宽的缝隙,小心翼翼地投了进来!
那目光如同受惊的小鹿,带着湿漉漉的雾气,在林羿身上短暂停留,充满了探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仅仅一瞬间,视线便飞快地缩了回去,隔壁舱室的门也悄无声息地重新关上。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若非林羿感知远超常人,几乎会以为是幻觉。
但林羿捕捉到了更多。
在视线接触的刹那,他魂海深处的通天剑碑,竟也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虽然远不如青铜碎片感应的强烈,却是一种清晰的共鸣!仿佛那道目光的主人,其灵魂深处,也烙印着一丝极其淡薄、却真实存在的通天剑意气息!更让他心头一跳的是,左掌心的青铜碎片,在那目光扫过的瞬间,灼热感竟也短暂地提升了一丝!
“目光…剑碑共鸣…碎片灼热…”林羿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这绝非巧合。隔壁舱室的人,与通天剑碑有关?与这艘船隐藏的秘密有关?还是……与武魂殿的追兵有关?
他缓缓站起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走到两间舱室隔板那道细微的缝隙前,侧耳倾听。
隔壁舱室异常安静。没有呼吸声,没有心跳声,仿佛刚才那窥探的目光从未存在过。只有一种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命气息波动,若有若无地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虚弱感。
林羿沉默片刻,转身回到吊床边坐下。他没有急于行动。这艘船上处处透着诡异,贸然探查隔壁,只会打草惊蛇。他在等,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也等这艘船的主人——老海德尔,下一步的动作。
时间在沉闷的船舱中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舱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这一次是刀疤壮汉那特有的沉重步伐。
“哐当!”
舱门锁被粗暴地打开,刀疤壮汉那张带着狞笑的脸出现在门口:“喂!小子!开饭了!算你运气好,赶上我们黑珍珠号改善伙食!出来!”
林羿站起身,神色平静地跟着刀疤壮汉走出狭小的舱室。通道依旧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和煮鱼汤的混合气味。
刀疤壮汉并没有带他去甲板,而是沿着通道向下,走向更深处。沿途经过几个舱室,门缝里透出昏黄的灯光和水手们粗鲁的喧哗。林羿敏锐地注意到,当经过其中一个舱室时,刀疤壮汉的脚步明显加快,眼神也下意识地避开那扇门,仿佛里面有什么令他忌惮的东西。
那个舱室,正是刚才窥探目光的来源。
最终,他们来到位于船腹位置的一个稍大的舱室。这里似乎是水手们的公共餐厅,摆放着几张油腻的长桌和粗糙的长凳。此刻,几十个水手正围坐在桌边,大快朵颐。桌上摆着大盆的炖鱼、黑面包和一桶桶劣质的朗姆酒。气氛喧闹而粗野。
老海德尔独自坐在角落一张稍小的桌子旁,面前放着一盘食物和一杯琥珀色的酒液。他依旧歪戴着那顶洗得发白的三角帽,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布满皱纹的下巴和叼着空烟斗的嘴角。
“林先生,坐。”老海德尔抬了抬下巴,示意林羿坐在他对面。他的声音沙哑,听不出情绪。
林羿依言坐下。立刻有水手端来一份同样的食物——一大块烤得焦黑、散发着浓烈腥气的不知名海鱼肉,两块硬得像石头般的黑面包,还有一杯浑浊的淡水。
“船上条件简陋,林先生多担待。”老海德尔慢悠悠地说着,浑浊的灰蓝色眼睛透过帽檐的阴影,如同毒蛇般审视着林羿,“吃饱点,后面的路…可不太平。”
林羿没有动那些食物,只是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带着一股铁锈味和淡淡的咸涩。“海德尔船长经验丰富,黑珍珠号也坚固可靠,想必能安然渡过风浪。”
“风浪?”老海德尔嗤笑一声,枯瘦的手指摩挲着空烟斗,“瀚海上的风浪算个屁!真正要命的,是那些看不见的东西。海神的诅咒,迷失的亡灵,还有…藏在深海里,比风暴更可怕的玩意儿。”他意有所指,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林羿背后那个灰布包裹。
“船长说的是海魂兽?”林羿故作不解。
“海魂兽?”老海德尔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那些东西,不过是开胃小菜。我说的是…能引动大海怒火的东西。”他忽然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沙哑,“林先生,你那个‘药引’…真的非去那个地方不可?要知道,靠近那片海域,黑珍珠号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或许…我们可以换个地方找找?我老海德尔在海上混了几十年,知道不少隐秘的‘宝库’,里面说不定就有你要的东西?价钱…好商量!”
果然来了。试探,加价码。这老狐狸根本没打算送他去海神岛,只想在半路把他榨干后丢进海里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