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
这个词像根细刺,扎在了林羿和陈老倌的心里。接下来的几天,两人话都少了,各自琢磨着。
陈老倌把那块硝制过的兽皮地图摊在炕上,一看就是小半天,粗糙的手指在那片代表西边矮坡的区域来回摩挲,眉头拧成个死疙瘩。有时半夜醒来,林羿还能看见外间有点点火光,是老丈就着油灯,对着旱烟袋发呆,或者用木炭条在兽皮边缘写画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更古老的符号。
林羿也没闲着。除了每日雷打不动地引动地脉、温养魂力,他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两件事上。
第一件,是反复揣摩、练习那天点中煞伥“核心”的感觉。他在院子里,对着空气,一次次并指虚点,尝试用最少的力量,最精准的方式,将那股混合了“镇”字真意与地脉生气的劲力凝于指尖。他发现,关键在于“凝”和“透”。力量不能散,散了效果大打折扣;意念要“透”,要能穿透那层死寂阴煞的外壳,直接触及控制它的那一丝本源阴气。这需要精神的高度集中和对自身力量极其精微的掌控。
练到后来,他指尖点出时,已经能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淡黄色的气劲涟漪,虽无实物可击,但那破空之声却隐隐有了点穿透力。
第二件,就是研究袖中的赶山鞭。自从那夜与陈老倌合力设下“净化之锚”,他隐隐感觉与这鞭子的联系深了一层。之前它更像一件死物,一件需要他费力去“沟通”和“引动”的工具。现在,即便不刻意催动,只是握在手里,他也能感到鞭身内里那沉睡的、与大地同源的厚重脉动,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缓慢的呼吸。
他尝试在引动地脉之气时,将更多的意念灌注于鞭中,不再仅仅是“借用”它的特性,而是试图去“理解”甚至“引导”它内部那股力量。过程依旧艰难,反馈微弱,但他能感觉到,当他的意念与鞭子深处那厚重脉动节奏契合时,引动的地脉之气会格外凝实、稳定,范围也会稍稍扩大一些。
这给了他新的启发。赶山鞭,或许不仅仅是一把“钥匙”或“媒介”,它本身,可能就蕴含着某种高层次的“地脉运用法则”?只是他现在境界太低,无法窥其全貌,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这天傍晚,林羿正在院中凝神感应地脉,试图将一缕地气引导至指尖,模拟“点煞”之劲。忽然,他心神一动,感觉到脚下传来的地脉波动,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与往日不同的“涟漪”。这涟漪并非来自后山方向的阴煞干扰,而是……似乎源自村子更西边的某处,与西边矮坡的方向隐隐呼应?
他立刻睁开眼睛,望向西边天际。夕阳正在沉入群山,将那片天空染成暗红与铁灰交织的颜色。
“老丈!”林羿快步走进屋,陈老倌正在收拾碗筷。
“咋了?”陈老倌看他神色有异。
“西边……刚才地脉有点异常波动,很轻微,但感觉……不太一样。”林羿描述着自己的感知。
陈老倌放下手里的活,脸色凝重起来:“西边……又是西边。看来,不去亲眼看看,是解不开这个疙瘩了。”
他顿了顿,看向林羿:“你准备得咋样了?再有煞伥,能对付不?”
林羿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流转的力量和指尖那蓄势待发的劲力:“比上次有把握些。”
“好!”陈老倌一拍大腿,“那咱们就再去探一探!不过,这次不能像上次那样莽撞了。咱们得换个法子,更小心,目标也更明确——就去西边矮坡外围,远远看一眼,摸摸情况,绝不深入!一旦发现不对,立刻撤!另外……”他转身从炕柜里又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枚乌沉沉、边缘锋利如刀的奇异石片,还有一小捆浸染了暗红色、气味辛辣的干草绳。
“这是‘破煞石’和‘锁阳绳’,也是老辈传下来的土法子弄的,对付阴秽东西有点偏门效果。你带上,以防万一。”
三天后的清晨,天色比上次更阴沉,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山风带着湿冷的寒意。林羿和陈老倌再次出发。两人都没多话,检查了随身物品——林羿的赶山鞭、记录本、破煞石、锁阳绳;陈老倌的手杖、旱烟袋、驱煞粉以及几块硬邦邦的干粮。
狗娃依旧扒着门框,这次他没说小心,只是用力挥了挥拳头,小脸绷得紧紧的。
这次,两人没有走上次深入东边老林子的路,而是从村后绕了一个大圈,沿着一条更偏僻、几乎被荒草淹没的樵径,迂回着向西边矮坡的方向靠近。陈老倌走得更慢,更谨慎,几乎每一步都要停下来听听动静,观察四周。
空气中的湿冷感越来越重,但不是晨露的那种清新湿润,而是带着一种沉滞的、淡淡的土腥和……隐约的锈蚀味。周围的植被也发生了变化,树木变得低矮稀疏,多是些耐贫瘠的灌木和贴着地皮生长的苔藓地衣,石头裸露得越来越多,地面坚硬干燥。
这里就是西边矮坡的外围了。
林羿凝神感应脚下。地脉波动……很奇特。不像“乱石喉”那里几股地气交汇的紊乱,也不像东边老林子那种被活跃阴煞污染的躁动。这里的波动非常“平”,非常“缓”,甚至可以说……有些“虚弱”。就像一条原本就不大的溪流,水流变得细弱无力,而且,在这虚弱的流动中,他感知不到明显的阴煞污染气息,但却有一种奇怪的“空洞”感,仿佛地气的“精华”部分被抽走了,只剩下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
“感觉咋样?”陈老倌压低声音问,他显然也察觉到了此地的异常,那是一种生机匮乏、土地“贫瘠”到不正常的感觉。
“地气很弱,但……好像没有被明显污染。”林羿轻声回答,同时掏出本子和木炭条,快速记录下这种特殊的感知,“像是被‘抽空’了,而不是‘污染’了。”
“抽空……”陈老倌咀嚼着这个词,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怪石嶙峋、灌木稀疏的坡地,“走,再往前小心点,看看能不能找到‘抽空’的源头痕迹。”
两人又向前摸索了百来步,来到一处相对较高的石岗上。从这里,可以隐约看到矮坡更深处的地势——那里怪石更加密集,形成一片天然的石林,石林深处,似乎有朦胧的雾气萦绕不散,即便在白日,也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