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终究是不负慕浪这一年多来晨昏颠倒的挑灯夜战——桌上那摞越翻越厚的卷子,和空了的笔芯。都成了此刻心头落定的踏石。亦不负封千岁眼底藏了许久的期许,那双眼曾在他灰暗时亮得像浸了星光。
而慕樾自始至终,都没对慕浪提过半句关于封千岁的隐秘。有些缘分本就该由当事人亲手牵起,旁人的多言,反倒成了画蛇添足的墨痕。他们往后的路是并肩同驰,还是隔岸相望,全凭岁月里的每一次转身与停留。
时光总像指尖攥不住的流沙,后院那株紫藤花,已不知开谢了几轮。
春时紫瀑垂檐,蜂蝶缠在花穗间不肯走;夏夜浓荫匝地,晚风卷着落瓣扑满石桌;秋来枝桠疏朗,月光漏下来织成细碎的网;冬雪压弯藤条时,又像覆了层轻软的绒。
四季的光景轮番把庭院浸成画卷,终于等来了封千岁的十八岁生辰宴——这不仅是一场贺寿的宴,更是他以封家家主之名,正式立于世人眼前的昭告之礼。
比起先前清雅的赏花宴,这场生辰宴的排场,简直是云泥之别:朱漆大门从卯时便洞开着,鎏金衔环的铜兽镇着门庭,长街两侧的红灯笼从封府一直连到街口,像燃了半条星河。往来宾客的车马辚辚,锦袍玉带与钗环璎珞撞在一起,晃得人眼热——南城有头有脸的世家都遣了嫡亲子弟来,连久居深院的世家老者,也递了盖着朱砂大印的贺帖。
今日过后,封千岁的身份便要彻底翻篇。从前她是封家内定的继承人,是被护在羽翼下的小姑娘;往后便是能与南城各世家主平起平坐的封家家主,一言一行,都系着封氏一族的兴衰。
这“继承人”与“家主”之间的鸿沟,哪里是一星半点儿?那是从“被庇佑者”到“掌伞人”的跨越,是把整个家族的重量,扛上尚未完全长开的肩头。
云卿歌特意从千里之外的新际城赶了回来,素色的衣摆还沾着旅途的尘,却先笑着塞给封千岁一支嵌了明珠的玉簪。封军焰与封清衍虽因军务羁留在东华军区,也早在半月前便遣了亲信送来贺礼。
是一幅封军焰亲手绘的《瀚海戍边图》,卷尾题着“吾侄持家,如握长缨”,沉甸甸的墨痕里,裹着祖辈的风骨。
封家的族人更是几乎全员到齐,只是族中几位亲眷因家中有人身肩危险职务,不便在人前露迹,便被妥帖安排在后院的偏厅——隔着一道月洞门,既能听见前院的丝竹笑语,又免了不必要的应酬,檐下的紫藤花恰好垂在窗沿,落瓣偶尔飘进杯盏里,倒添了几分偷闲的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