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被这般不由分说地“教训”,封千岁却半点也不恼,反而抬眼弯起唇角,眼底漾着几分浅淡的笑意,从善如流地接过泠姨递来的白瓷碗。碗壁温润,细腻的瓷釉触着指尖,暖意顺着脉络缓缓漫开。“泠姨还真是我的及时雨,我正觉着腹中空落落的,这碗羹来得可太是时候了。”
“您啊,就是太不知疼惜自己。”泠姨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替她理了理微乱的衣襟,语气里满是心疼,“这一年操持家族产业,里里外外哪桩事不是您亲力亲为?如今好不容易把那些繁杂事务都托付给族里得力的小辈们,得了这片刻空闲,怎么还不肯好好歇一歇?”
封千岁闻言只是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拿起银匙舀起燕窝羹,三两口便见了碗底。那清甜的梨香混着燕窝的绵密,在舌尖漾开,熨帖了连日来的疲惫。
泠姨见状,自然地伸手接过空碗,指尖不经意触到碗底,尚有余温。
就在这时,封千岁忽然抬眸看向她,声音轻缓,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笃定:“泠姨……我的记忆恢复了。”
泠姨手中的动作猛地一顿,握着白瓷碗的指节微微收紧,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几分。她定定地望着封千岁,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里带着急切的探询:“什么时候的事?老夫人和大夫人那边……她们知道吗?”
封千岁缓缓摇了摇头,长睫垂落,遮住了眸中复杂的情绪,声音淡得像窗外掠过的云影:“没说,也没那个必要了。”
那些尘封的过往,那些爱恨嗔痴,那些深埋的纠葛,都已经隔着漫长的时光洪流。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已习惯了如今的身份,习惯了独力支撑起整个封家,习惯了将那些汹涌的前尘旧事,都藏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泠姨沉默片刻,将白瓷碗稳妥地放回食盒,盖好盖子,然后在封千岁对面的梨花木椅上坐了下来。她看着眼前这个看似云淡风轻,实则背负了太多的晚辈,斟酌着开口,语气恳切:“那还是不一样的,家主……”
封千岁低垂着眼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浅的阴影。她伸出指尖,轻轻摩挲着桌面上的纹路,半晌没有出声,只有窗外的风,卷起帘幔的一角,发出细碎的声响。
那些被遗忘的记忆,像是沉寂了许久的潮水,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轰然决堤。零碎的片段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带着陈旧的气息,搅得她心口阵阵发紧。
封千岁缓缓抬起眼,眸中一片清明,却又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她看着泠姨,声音轻得像一缕烟:“记起来了,又能如何呢?”
泠姨看着她眼底的挣扎,心中一酸,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指尖:“家主,无论您做什么决定,老夫人、大夫人,还有我,还有整个封家,都会站在你身后。只是,我们更希望你能过得好,过得安稳。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封千岁怔怔地看着泠姨,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与支持。那些纷乱的思绪,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湖面,渐渐平静了些许。
她垂下眼,望着掌心交错的纹路,轻声呢喃:“她只是……有些……心乱……”
扬起浅浅笑容,“我知道了,泠姨。”站起身,“我跟他的五年之约快到了,泠姨,我要去找他。”
泠姨见封千岁不愿再说,也不逼她。“好的,家主。我去收拾东西。”
“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