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日头毒得像烧红的烙铁,秦沧走在龟裂的土路上,每一步都扬起细碎的黄沙。他胸口的伤口还裹着撕下来的破麻布,血已经止住,却被汗水浸得发黏,一动就牵扯着皮肉疼。手里的弯刀用布条缠了柄,沉甸甸地坠在腰间,刀身的黑铁被阳光晒得发烫,却让他心里多了几分踏实——有这把刀在,至少遇到野狗或散兵,不用再靠拳头硬拼。
他已经离开碎骨营三天了。这三天里,他只在戈壁的凹地里找到一汪浑浊的积水,喝了半瓢,又在一处废弃的驿站废墟里翻到半袋发霉的小米,煮了点稀粥喝。十斤肉干、两匹粗布——这是他现在最迫切的需求,伤口要愈合需要肉,身上的破布遮不住身子,粗布至少能缝件像样的衣服。可这边关戈壁,别说肉干,连只活物都少见,偶尔能看到几只盘旋的乌鸦,也都是盯着戈壁里的死人,根本抓不住。
秦沧停下脚步,靠在一块被风蚀得千疮百孔的巨石旁,从怀里掏出那半袋小米,倒出几粒放在嘴里嚼着。小米又苦又涩,还带着霉味,他却嚼得很慢——省着点吃,这半袋米还能撑两天。他抬头望了望远处,天地间一片枯黄,只有远处的长城残垣像一条黑色的巨蟒,趴在土坡上,看不到尽头。黑风骑没追上来,这是好事,但也意味着他得靠自己在这戈壁里活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巨石后面传来。
秦沧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这三天里,他早就养成了警惕的习惯,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瞬间绷紧神经。他没回头,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弯刀,手指扣住刀柄,全身的肌肉也渐渐绷紧,暗自运转起“山根立”——虽然没看到人,但这脚步声太轻,不像是流民或逃兵,倒像是练过功夫的人。
“朋友,别躲了,出来吧。”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巨石后面传来,带着几分试探。紧接着,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汉子走了出来,约莫三十多岁,身材中等,手里握着一把短刀,眼神里满是警惕,却不敢靠得太近。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汉子,都握着刀,分站在两侧,形成合围之势。
秦沧缓缓转过身,弯刀已经出鞘半寸,黑亮的刀身映出对方的脸。他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那三个汉子,眼神里的寒意让为首的灰布汉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朋友别误会,我们没有恶意。”灰布汉子赶紧摆手,脸上挤出一点笑容,“我们是黑石帮的人,我家舵主听说朋友在碎骨营杀了黑风骑的独眼龙,很是佩服,想请朋友去分舵坐坐,喝杯酒,聊聊天。”
黑石帮?秦沧心里咯噔一下。他在碎骨营的时候,听过这个名字——那是边关最大的帮派,势力比黑风骑还大,据说分舵遍布边关各城,不仅做买卖,还管着流民的地盘,手段狠辣,比马贼还难缠。他们怎么会找到自己?
“找我做什么?”秦沧的声音很沙哑,没带任何情绪。他能感觉到这三个汉子的功夫都不算弱,至少比黑风骑的普通马贼强,要是真打起来,他虽然有“山根立”和弯刀,也得费点劲。
“我家舵主说了,朋友是条好汉,黑石帮就缺朋友这样的人才。”灰布汉子笑得更殷勤了,“只要朋友肯加入黑石帮,吃香的喝辣的,以后在边关,没人敢惹朋友!”
“吃香的喝辣的?”秦沧嗤笑一声,目光扫过灰布汉子的衣服——虽然比自己的破布强,但也洗得发白,袖口还磨破了边,“你们舵主自己都未必能吃上肉干,还敢跟我提这个?”
灰布汉子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朋友说笑了,我家舵主是黑石帮边关分舵的舵主,瘦猴舵主,手里还是有点家底的。朋友要是肯去,肉干、好酒,保证管够!”
秦沧没接话。他知道这种帮派的“招揽”都没什么真心,无非是看中他能打,想让他当打手,替他们卖命。但他现在确实需要肉干和粗布,要是能从黑石帮手里拿到这些东西,至少能撑到下一个城镇。至于加入黑石帮——他从没想过要靠别人,更别说这种一看就没什么好下场的帮派。
“想让我去也可以。”秦沧终于开口,眼神里带着一丝算计,“我要十斤肉干,两匹粗布。现在就给我,我跟你们去见你们舵主。要是没有,就别浪费时间。”
灰布汉子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秦沧会直接提条件,而且提的还是这么实在的东西。他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两个汉子,那两个汉子也对视一眼,没说话。
“朋友,十斤肉干可不是小数目,我们身上没带这么多。”灰布汉子搓了搓手,“不如先跟我们回分舵,到了分舵,别说十斤肉干,二十斤都有!粗布也现成的,保证让朋友满意!”
“我不相信你们。”秦沧摇了摇头,语气很坚决,“要么现在给我,要么我走。”他知道,一旦跟这些人去了分舵,就由不得他了,到时候别说肉干,能不能活着出来都不一定。
灰布汉子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耐烦,但很快又压了下去。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两块巴掌大的肉干,颜色发黑,却散发着淡淡的肉香。
“朋友,这是我们身上带的所有肉干了,一共两斤。”灰布汉子把油布包递过去,“粗布我们身上也没带,不如这样,我们先带朋友回分舵,到了分舵,立刻把剩下的八斤肉干和两匹粗布给朋友。我以黑石帮的名义发誓,绝不骗朋友!”
秦沧盯着那两斤肉干,喉咙里不由得泛起一阵干涩。他已经三天没吃到肉了,这两斤肉干对他来说,诱惑力太大了。但他也没那么傻——对方只给两斤,显然是想先稳住他,等他到了分舵,就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不行。”秦沧还是摇头,“要么现在给齐,要么我不跟你们走。”他往后退了一步,手按在弯刀上,眼神里的寒意更浓了,“你们要是想硬来,也可以试试。”
灰布汉子的脸色彻底变了。他身后的两个汉子也握紧了刀,眼神里满是凶光,随时准备动手。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风吹过巨石,卷起的黄沙落在三人之间,像是要点燃一场争斗。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秦沧和灰布汉子都下意识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队黑衣人马正朝着这边赶来,约莫十几人,为首的是个身材瘦小的汉子,穿着一件黑色的绸衫,虽然瘦小,却透着一股上位者的气势。
“是舵主!”灰布汉子眼睛一亮,赶紧收起刀,朝着那队人马迎了上去,“舵主,我们找到人了!”
秦沧也眯起了眼睛。他知道,这个瘦小的汉子,应该就是灰布汉子口中的“瘦猴舵主”了。
瘦猴很快骑着马来到近前,他翻身下马,个子果然很矮,还不到秦沧的肩膀,却长着一张尖嘴猴腮的脸,眼睛很小,却像老鼠一样,滴溜溜地转,透着一股精明和狡诈。他上下打量着秦沧,目光在秦沧腰间的弯刀和胸口的伤口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你就是杀了独眼龙的那个小子?”瘦猴的声音又尖又细,像针一样刺人耳朵。
“是我。”秦沧没客气,直接迎上瘦猴的目光,“他们说你想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觉得你是条好汉,想请你加入黑石帮。”瘦猴笑了笑,露出两颗发黄的门牙,“只要你肯加入,以后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在边关这地界,没人敢欺负你。”
“我要十斤肉干,两匹粗布。”秦沧还是那句话,没跟瘦猴绕圈子,“现在给我,我跟你走。不然,免谈。”
瘦猴愣了一下,显然也没想到秦沧这么直接。他上下又打量了秦沧一番,眼神里闪过一丝算计——这小子能杀了独眼龙,肯定有点本事,要是能收为己用,以后分舵的事能轻松不少。十斤肉干和两匹粗布虽然不算少,但对黑石帮分舵来说,也不算什么。不过,这小子这么硬气,要是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以后恐怕不好控制。
“好!”瘦猴突然拍了拍手,脸上露出笑容,“痛快!我就喜欢跟痛快人打交道!十斤肉干,两匹粗布,没问题!我的分舵就在前面的‘黑风口’,离这不到十里地,到了分舵,我立刻让手下给你备好!”
秦沧皱了皱眉,还是有点不放心:“为什么不能现在给我?”
“你这小子,倒是警惕。”瘦猴笑了笑,指了指身后的马队,“你看,我们这是出来办事,肉干和粗布都在分舵里存着,总不能随身带着吧?再说,十里地也不远,你跟我们走一趟,到了分舵,不仅有肉干和粗布,我还请你喝好酒,吃好肉,怎么样?”
秦沧沉默了。他知道瘦猴的话有几分道理,帮派的物资确实不会让手下随身带太多。而且,十里地不算远,以他的脚程,半个时辰就能到。要是瘦猴真敢设陷阱,他有弯刀和“山根立”,也未必不能冲出去。
“好。”秦沧终于点头,“我跟你走。但我警告你,要是你敢骗我,后果你承担不起。”
“放心!我瘦猴在边关混了这么多年,从来没骗过朋友!”瘦猴拍着胸脯保证,眼神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来人,给这位朋友牵一匹马!咱们回分舵!”
很快,一个手下牵来一匹棕马,马不算壮,但看起来很温顺。秦沧没客气,翻身上马——他这三天走了不少路,脚都磨破了,有马骑能省不少力气。
瘦猴也翻身上马,朝着黑风口的方向挥了挥手:“走!回分舵!”
马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秦沧跟在瘦猴身后,手里握着缰绳,眼睛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黑风口是个地名,他在碎骨营的时候听过,说是个两山之间的峡谷,风很大,常年刮着黑沙,所以叫黑风口。黑石帮的分舵就设在峡谷里的一座废弃关城里,易守难攻。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面果然出现了一道峡谷。峡谷两侧的山很高,全是黑色的岩石,风从峡谷里吹出来,带着一股沙尘,刮在脸上生疼。关城就建在峡谷中间,是用黑色的石头砌成的,城门紧闭,城墙上站着几个手持弓箭的守卫,看到瘦猴的马队,才缓缓打开城门。
“到了!这就是我们黑石帮的分舵!”瘦猴指着关城,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怎么样?气派吧?”
秦沧没说话,只是看着关城——城门很宽,能容两匹马并行,城墙上的守卫看起来都很精干,手里的弓箭也都是上好的牛角弓,显然不是普通的流民能比的。这分舵的实力,比他想象中还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