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观世录

第32章 衔微木石,誓平沧海

信立契成,诸神盟誓,山河社稷图初定经纬,洪荒天地间那纷繁复杂的权柄疆域,终有了一道贯穿因果的“信”之法则作为无形约束。然,天地秩序愈是趋向精密稳固,那潜藏于法则缝隙、滋生于人心幽微处的执念与憾恨,便愈是显得突兀与尖锐。它们如同华美锦缎上无法抚平的褶皱,虽不损大局,却时刻提醒着这方世界,圆满之下,犹有残缺。

彼时,炎帝神农虽已化羽归尘,其血脉却并未就此断绝。其有一幼女,名曰女娃,乃炎帝晚年所得,视若珍宝。女娃承袭了其父对自然万物的亲厚,却无神农尝百草、辨五谷的沉静与坚韧,反是性情天真烂漫,活泼好动,对那广袤未知的世界,充满了无尽的好奇与向往。她不解父亲为何终日与草木为伍,亦不喜有熊之都那日渐繁复的礼乐规制,常独自一人,跑向部落外的山林水泽,与鹿群嬉戏,听溪流歌唱,仰望飞鸟翱翔,心中怀着一个踏遍洪荒、览尽奇观的梦想。

这一日,女娃循着东海之滨的传说,来到那波涛汹涌、浩瀚无垠的海岸。她从未见过如此壮阔的景象,但见水天一色,碧波万顷,潮起潮落间,轰鸣之声震耳欲聋,卷起千堆雪浪。远方有仙山迷雾,若隐若现,引得她心驰神往。

“都说东海之外有仙山,上有仙人居,长生不老药……若能渡此海,亲眼得见,该有多好!”女娃立于礁石之上,海风吹拂着她的衣裙与发丝,眼中闪烁着憧憬的光芒。她见海畔有渔人刳木为舟,便也心生一念,欲效仿先民,乘舟出海,探寻那传说中的仙境。

然,东海之波,非是内陆江河可比。其水势浩瀚,暗流汹涌,更兼昔日共工撞倒不周山,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天河之水混合混沌余息倒灌,虽经女娲修补,然这东海深处,犹存不少因天地剧变而产生的诡异漩涡与时空乱流,便是经验丰富的老水手,亦不敢轻易涉足远海。

女娃不知天高地厚,寻得一叶较为坚固的扁舟,便兴冲冲地推入海中,摇动简陋的木桨,向着那迷雾深处的仙山方向划去。初时,风平浪静,海鸥绕飞,她心中欢悦,只觉天地宽广,任我遨游。然随着小舟渐行渐远,离岸已遥,天色骤变!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聚拢了铅灰色的浓云,低低地压在海面上。狂风乍起,卷起数丈高的恶浪,如同无数透明的巨兽,咆哮着扑向那渺小的扁舟!海面之下,暗流如同无形的大手,撕扯着船体,更有那因法则不稳而产生的、吞噬光线的幽暗漩涡,在四周若隐若现!

女娃大惊失色,拼命划桨,想要稳住船身,驶回岸边。然人力在天地之威面前,何等渺小!一个巨浪劈头盖脸打下,小舟如同一片枯叶般被掀翻、拍碎!冰冷的、咸涩的海水瞬间将她吞没!

她挣扎着,呼喊着,却被更大的浪头按入深海。灌入口鼻的海水带来窒息般的痛苦,四肢在冰冷与混乱中逐渐失去力气。视线模糊间,她看到阳光透过翻涌的海水,化作破碎的金斑,仿佛父亲慈祥的面容,又似那永远无法抵达的仙山幻影。

不甘!怨恨!无尽的遗憾与执着,在她意识即将消散的最后一刻,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东海!东海!你为何阻我?!我欲观仙山,何罪之有?!纵使身死,魂灵不灭,亦要填平你这恶海!踏平你这波涛!”

这凝聚了少女全部生命精华与极致执念的呐喊,并未随肉身的消亡而消散。她那一点未散的纯阴魂灵,混合着对东海的滔天恨意与那“踏平沧海”的疯狂誓言,竟引动了冥冥中的法则异变!

寻常魂魄,死后当归于后土娘娘所立的幽都地府,经审判入轮回。然女娃之魂,其执念之强烈,憾恨之深重,竟暂时挣脱了轮回的牵引!她那魂灵在东海怒涛之上盘旋不散,吸收着海上的风雷之气、水精之华,更引动了那沉淀于东海深处的、昔日共工撞山时残留的些许狂暴水元意志!

魂灵与执念、憾恨与外力,在这特定的时刻、特定的地点,产生了不可思议的融合与蜕变!她的形体在光芒中扭曲、重塑,不再是人形,而是化作一只小鸟!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头上有羽毛形成如文字般的花纹,其声悲切,自呼其名——“精卫!精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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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