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亚腹中的新生命,如同在无尽寒冬中挣扎萌发的第一株嫩芽,承载着她全部的希望与孤注一掷的决绝。这一次,她没有试图隐藏,也没有徒劳地祈求,那反复被撕裂的母心早已凝固成一块坚冰,唯余保护这最后一个孩子的炽热核心在冰层下熊熊燃烧。
她不能再信任克洛诺斯,也不能再独自面对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她需要帮助,需要来自更古老、更强大,并且同样对克洛诺斯心存不满的力量。
于是,在一个倪克斯的帷幕格外浓重、连星光都显得怯懦的夜晚,瑞亚拖着沉重的身躯,悄然离开了她与克洛诺斯那华丽却冰冷的神宫。她的脚步踏过沉睡的山脉,掠过寂静的森林,最终来到了世界的最初基石——盖亚,那广阔无垠、承载一切的大地母神的本体意识之前。
她跪伏在一片古老的、散发着原始气息的岩石上,双手紧贴着冰冷的地面,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痛苦与祈求,直接注入大地的心脏。
“母亲……盖亚……”她的声音因长久的压抑与悲伤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您听到了吗?您看到了吗?那源自乌拉诺斯血脉的诅咒,那吞噬亲子的疯狂,正在您的另一个儿子,克洛诺斯身上重演!”
她抬起泪眼,望着虚无的前方,仿佛在与整个世界的意志对话。
“我的孩子们,您的孙儿们,赫斯提亚、德墨忒尔、赫拉、哈迪斯、波塞冬……他们都被他们那被恐惧吞噬的父亲吞入了永恒的黑暗!他们的神光被囚禁,他们的啼哭在我耳边日夜回响!而我,作为他们的母亲,却无能为力……这种痛苦,您一定明白,就如同当年乌拉诺斯将您的子嗣强行压回您的体内!”
她的控诉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炽热而悲怆。
“如今,我腹中孕育着第六个孩子。我能感觉到,他拥有着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他的命运似乎与这个世界紧密相连。克洛诺斯绝不会放过他!母亲,我恳求您,以您那曾策划颠覆乌拉诺斯的智慧,以您那孕育万物的慈悲,告诉我,我该如何做?如何才能拯救这个孩子,打破这血腥的轮回?!”
瑞亚的祈求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渗入每一寸泥土,每一块岩石。良久,一股深沉而博大的意志缓缓苏醒,温和地包裹住她。那是盖亚的回应,带着亘古的沧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盖亚的声音直接在瑞亚的心湖中响起,如同大地本身的低语:“我的女儿,你的痛苦,我感同身受。克洛诺斯的行径,确实重蹈了他父亲的覆辙,甚至更为酷烈。乌拉诺斯的诅咒,如同命运的纺线,缠绕不清……但要打破它,并非全无可能。”
“听着,”盖亚的意志变得更加清晰,带着指引的力量,“当你临产之期将至,不要留在克洛诺斯的神宫。前往西方,在那被倪克斯深深眷顾、被蓬托斯(海洋)的臂弯环绕之地,有一处名为克里特的岛屿。那里群山连绵,洞穴幽深,是隐藏秘密的绝佳所在。”
“在那里,我将为你准备好一切。我会让那里的宁芙——那些山川的精灵们——协助你。她们活泼而忠诚,会用欢快的舞蹈与呼喊掩盖新生儿的啼哭。”
“而最关键的是……”盖亚的语调带上了一丝决绝的意味,“当孩子降生后,你需要寻找一块石头,一块与新生儿重量相仿的石头。然后……”
盖亚将那个大胆而残酷的计划,详细地烙印在瑞亚的脑海中。
瑞亚聆听着,眼中的泪水渐渐干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悲痛与决然的坚毅光芒。她用颤抖却坚定的声音回应:“我明白了,母亲。为了我的孩子……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
临产的时刻终于到来。瑞亚依照盖亚的指引,以巡视疆域为借口,离开了奥林匹斯(此时神宫尚未有固定名称,但已初具中心雏形),在倪克斯的掩护下,悄然抵达了克里特岛。
岛上的迪克特山深处,一处被茂密森林遮蔽、入口流淌着清泉的洞穴,早已被大地母神的力量净化与守护。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植物的芬芳,柔和的光晕从洞壁的苔藓和晶石上散发出来,驱散了部分黑暗,却又不至于引来外界的注意。
瑞亚独自步入这处圣洁的产房。很快,剧烈的阵痛袭来,她紧紧抓住洞壁垂下的藤蔓,咬紧牙关,忍受着这既是痛苦又是希望的煎熬。洞外,被盖亚召唤而来的库里特斯——那些伴随瑞亚的克里特精灵们,或者说是武装的舞蹈者们——已经开始围绕着洞穴,用剑猛力地敲击着盾牌,跳起节奏强烈、充满野性的战舞。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与雄壮的呼喝声,完美地掩盖了洞内的一切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