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了他那位刚刚自头颅中诞生、兼具智慧与策略的女儿——雅典娜。或许,她那继承了墨提斯的智慧,能提供一条妙计。又或者,他想到了刚在奥林匹斯崭露头角、以机巧和狡黠着称的神使——赫尔墨斯。
最终,任务落在了赫尔墨斯肩上。这位穿着带翼飞鞋、头戴隐身帽的年轻神只,接受了宙斯秘密的旨意。他并未直接攻击阿耳戈斯,那会立刻引来赫拉的干预。他采取了更巧妙的方式。
赫尔墨斯化身一位年轻的牧羊人,拿着潘神发明的绪任克斯牧笛,来到了阿耳戈斯看守伊娥的偏远山麓。他并未靠近,而是找了一处上风口的岩石坐下,开始吹奏起牧笛。
那笛声非同凡响,并非简单的乡野小调,而是赫尔墨斯灌注了神力、蕴含着极致宁静、舒缓乃至催眠魔力的旋律。笛音缥缈空灵,如同山间最轻柔的雾霭,又如梦乡最边缘的呓语,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飘向阿耳戈斯。
起初,阿耳戈斯保持着高度警惕,他更多的眼睛注视着这个不速之客。但赫尔墨斯只是专注吹笛,神情无害,仿佛只是一个路过休憩的牧人。那奇妙的笛声持续不断地流淌,如同温柔的潮水,反复冲刷着阿耳戈斯的意志。他那轮流休息的眼睛,开始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一种甜蜜的、难以抗拒的困意,如同藤蔓般缠绕上他的神智。
一只眼睛闭上了……又一只……再一只……
阿耳戈斯努力挣扎,试图驱散睡意,但那笛声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他的抵抗显得徒劳。越来越多的眼睛不受控制地闭合,他那庞大的身躯开始摇晃,最终,在赫尔墨斯一曲终了之际,阿耳戈斯那一百只眼睛,全部沉重地阖上。他发出了沉重的鼾声,陷入了赫尔墨斯编织的、深沉的魔法睡眠之中。
机会!赫尔墨斯眼中精光一闪,他迅速起身,抽出随身携带的、一柄由赫菲斯托斯锻造的锋利短剑,如同闪电般掠至沉睡的阿耳戈斯身前,手起剑落!
“噗——”
利刃精准地切断了阿耳戈斯的喉咙!这位拥有百眼、本应永不疲倦的监视者,在沉睡中毫无痛苦地殒命,他那一百只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永远地暗淡下去。
赫尔墨斯迅速解开拴着伊娥的绳索,低声道:“快走!向着远方跑,不要回头!”
重获自由的伊娥,来不及表达感激(她也无法用语言表达),本能地迈开四蹄,向着未知的远方疯狂奔逃。
然而,赫拉对阿耳戈斯的掌控远超想象。在他死亡的瞬间,赫拉便已感知。她的狂怒如同火山喷发!她不仅为失去忠仆而怒,更为宙斯再次成功干预她的惩罚而恨!
她绝不会让伊娥如此轻易地逃脱!一道神念跨越空间,追击而上!
正在亡命奔逃的伊娥(白牛),突然感到一股锥心的刺痛自体内爆发,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燃烧的针在同时扎刺她的神经与灵魂!她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哀嚎,踉跄几步,几乎栽倒在地。那是赫拉派出的、无形的“牛虻”,它们并非实体昆虫,而是怨念与诅咒的化身,将日夜不停地叮咬、折磨伊娥,驱赶着她,让她永无宁日,无法在任何地方停留。
在这无尽的痛苦与疯狂驱使下,伊娥开始了她更加悲惨的流亡。她穿越海峡(那片海域后来因她得名博斯普鲁斯海峡,意为“牛渡”),踏过陌生的土地,所到之处,只留下痛苦的咆哮与被牛虻折磨得癫狂的身影。她的流亡之路,仿佛一条由痛苦铺就的银色河流,蜿蜒在古老的大地上。
为了“纪念”她那忠勇却殒命的仆人,赫拉取下了阿耳戈斯那一百只失去神采的眼睛,将它们点缀在她神圣的象征——孔雀的尾羽之上。自此,孔雀开屏时,那无数仿佛凝视着世界的、华丽的“眼斑”,便成为了赫拉无上威严与她那永不熄灭的、冰冷怒火的无言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