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神赫利俄斯的怒火,如同实质的熔金,自天穹倾泻而下。那辆由四匹喷薄着永恒火焰的神驹牵引的太阳金车,仿佛就悬停在血泉谷正上方不足百丈的空中,其光芒不再是滋养万物之源,而是化为了焚毁一切的毁灭洪流。赤色的大地瞬间变得滚烫,岩石表面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空气因极端高温而剧烈扭曲,视野内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摇曳的、令人眩晕的光晕。连那些赤红的魔牛都发出了惊恐的哀鸣,焦躁地践踏着地面,试图寻找根本不存在的阴影。
赫拉克勒斯感到自己仿佛被投入了锻神炉的深处。涅墨亚狮皮能抵挡刀剑,却无法完全隔绝这源自宇宙本源的光热炙烤。他的皮肤传来针扎般的剧痛,呼吸间满是灼热的气流,连眼球都因强光而刺痛流泪。这是远超凡人乃至寻常半神所能承受的极限,是真正属于原始泰坦神只的、执掌星辰运转的浩瀚神威!
“狂妄的半神!以你微薄的血脉,也敢弑我血裔,践踏我的疆域?!今日,便让你连同这亵渎之地,一同化为飞灰!”赫利俄斯的声音不再仅仅是回荡在空气中,更像是直接在他灵魂深处燃烧、轰鸣。光芒愈发炽烈,山谷边缘的岩壁开始融化,如同赤红的糖浆般流淌下来!
赫拉克勒斯的随从们早已在这天威下瘫软在地,捂住眼睛,发出绝望的呻吟,几乎要被活活烤焦。赫拉克勒斯自己,也感到神力在急速消耗,四肢百骸传来不堪重负的呻吟。硬抗,只有死路一条!
在这生死一线的绝境中,一股不屈的悍勇与源自血脉深处的骄傲,混合着连番征战积累的暴戾,猛地从他胸腔中炸开!他猛地抬起头,尽管双目刺痛难当,依旧强行望向那团无法直视的光源核心!
他没有求饶,没有辩解,而是发出了一声震动山谷的、充满挑衅与不屈的咆哮!同时,他做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举动——他再次举起了那张伴随他征战四方的硬弓,并非对准赫利俄斯,而是将弓弦拉至极限,搭上了一支普通的青铜箭,箭尖直指天空,指向那太阳金车之前、光芒最盛之处!
他并非要射日,而是要以此姿态,向赫利俄斯宣告——即便面对至高无上的天威,他赫拉克勒斯,宙斯之子,也绝不坐以待毙!宁可站着粉身碎骨于神怒之下,也绝不跪着化为飞灰!
这一箭,是抗争,是尊严,是英雄在绝境中最后的、也是最璀璨的咆哮!
弓弦紧绷,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箭镞在极致的光芒下反射出一点凄厉的寒星。
就在这千钧一发、冲突即将彻底引爆、赫拉克勒斯即将被太阳真火化为乌有的瞬间——
一道清冷、悠远,仿佛能抚平一切躁动与炽热的女子声音,如同月夜下的涓涓溪流,穿透了赫利俄斯那狂暴的光热领域,清晰地回荡在赫拉克勒斯的耳边,甚至可能也传到了赫利俄斯的感知之中:
“执掌天穹光明与时序的车驾之主,请暂息雷霆之怒。”
这声音并不宏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直指本源的力量,仿佛能冷却沸腾的岩浆,安抚狂躁的星火。
随着这声音的出现,山谷边缘,那处之前赫利阿得斯藏身的岩柱阴影旁,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位女子的身影缓缓凝聚成形。
她并非赫利阿得斯那般的狼狈脆弱,也非厄科那样的空灵哀戚。她身着一袭仿佛由月长石光泽与深夜星空织就的深蓝色长裙,裙摆无风自动,其上有点点微光闪烁,如同囊括了整条银河。她的身姿高挑而优雅,带着一种历经无数岁月沉淀下的从容与智慧。肌肤白皙如玉,却并非病态,而是蕴含着温润的光泽。她的容颜无法用简单的美丑来形容,那是一种超越了世俗标准的、近乎法则般的和谐与静谧。一双深邃的眼眸,其颜色在不断变幻,时而如初春新叶的嫩绿,时而如盛夏海洋的湛蓝,时而又如秋夜星空的墨紫,仿佛映照着世间万物的生长与轮回。她的长发是神秘的银紫色,如同流动的月光瀑布,发间没有任何饰物,却自然流淌着令人心安的力量。她是卡利娅,一位司掌自然平衡、星辰轨迹与调和之力的古老宁芙,或者说,是某位远古女神在此地的化身。
她的出现,并未直接对抗赫利俄斯的光辉,而是如同在燃烧的画卷上,轻轻泼洒了一片清凉的夜色,让那毁灭性的光热出现了片刻的凝滞与缓和。
赫利俄斯的怒火似乎因这突如其来的介入而微微一滞,那灼烧一切的光芒略微收敛了些许,但威严依旧。“卡利娅?你要插手我与这亵渎者之间的事?”他的声音依旧轰鸣,但少了几分即刻毁灭的暴戾。
卡利娅向天空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平和而清晰:“伟大的赫利俄斯,我无意冒犯您的威严,亦非偏袒弑亲之人。只是,此地的崩坏与血裔的陨落,固然令人痛惜,然其中因果纠缠,亦非全然无辜。革律翁以其暴虐与贪婪,囚禁血泉,牧养魔牛,戕害过往生灵,其行早已偏离古老平衡之道。”
她的目光转向下方依旧保持开弓姿态、如同雕塑般的赫拉克勒斯,那变幻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而这位宙斯之子,虽手段酷烈,其行亦受命于那坐镇迈锡尼的国王,身不由己,陷入重重阴谋罗网。他此行,与其说是亵渎,不如说是……被命运与神后之怨推动的、一场身不由己的涤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