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稠,卡吕冬王宫沉浸在一片万籁俱寂之中。德伊阿涅拉却已悄然起身,她一夜未眠,眼中布满了血丝,脸色苍白得吓人,唯有紧握着那件血衣的手,带着一种异样的、近乎痉挛的力度。
血衣被她藏在宽大的袍袖之下,那冰冷粗糙的触感,以及隐隐散发出的怨毒气息,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她的神经,提醒着她正在进行的是一件何等疯狂而危险的事情。恐惧如同冰水,浸透她的四肢百骸,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扭曲的信念——拯救赫拉克勒斯,挽回他的爱,驱散他身上的阴影——如同毒焰般灼烧着她的理智。
她走向厨房,屏退了尚在准备早餐的仆役,只说自己要亲自为亲王调制一份安神疗伤的汤药。无人怀疑,这位温柔的王后本就时常亲手为丈夫料理这些。
灶火燃起,映照着她苍白而执拗的脸。她取来一只崭新的陶罐,注入清水,放入一些寻常的、具有舒缓宁神效用的草药——薄荷、缬草、洋甘菊。这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真正的“药引”,在她颤抖的袖中。
当陶罐中的水开始微微沸腾,草药的清香弥漫开来时,德伊阿涅拉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向某个未知的存在祈祷,又像是在做最后的诀别。然后,她猛地从袖中取出那件暗褐色血污遍布的衣衫!
怨毒的气息瞬间浓郁,几乎要压过草药的清香。她不敢多看,用颤抖的、几乎不听使唤的手指,将那血衣的一角,小心翼翼地浸入翻滚的汤药之中。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暗褐色的血污,一接触滚热的药汁,竟如同活物般开始蠕动、溶解!并非化开,而是像无数细小的、暗红色的毒虫,争先恐后地脱离布料,钻入水中!清澈的汤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成一种诡异而污浊的暗红色,表面甚至漂浮起一层细微的、如同油脂般闪烁着不祥光泽的泡沫。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混合着腐臭、血腥与某种亵渎神圣的诡异气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厨房!
德伊阿涅拉被这景象骇得倒退一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她强忍着恐惧与恶心,用一根干净的木棍,死死按住那不断“渗出”毒液的血衣,让它更多的部分浸入药汁中。
(无形的波动,带着蛊惑的低语) “看啊…这便是力量…马人执念与生命精华的凝聚…它将洗涤他的痛苦,束缚他躁动的神血…让他重归你的怀抱…永远…”
这声音如同魔音贯耳,让她混乱的心神勉强稳定下来。她不断告诉自己:这是为了他好,这是唯一的办法……
当血衣上的暗褐色似乎变淡了一些,而整罐汤药都已变得如同浓稠的、污秽的血水时,德伊阿涅拉用木棍将血衣挑出,看也不敢多看,迅速用原先的羊皮重新包裹,塞进厨房角落的柴堆深处。然后,她找来一件赫拉克勒斯常穿的、干净的白色亚麻长袍,将其完整地浸入这罐已然成为剧毒诅咒载体的“汤药”中。
长袍迅速被染成同样的暗红色,湿漉漉地滴落着不祥的液体。
做完这一切,德伊阿涅拉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她的内衫。她看着那件浸泡在毒汁中的长袍,眼中充满了迷茫、恐惧,以及一丝病态的期待。
天色微明。
赫拉克勒斯醒来了。体内的灼痛依旧,但比昨夜稍缓。他睁开眼,看到德伊阿涅拉端着一件折叠整齐的、崭新的白色长袍,站在榻前。她的脸色异常苍白,眼神闪烁,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混合着紧张、恐惧与某种决绝的复杂情绪。
“赫拉克勒斯,”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将长袍递到他面前,“这是我…我为你准备的新衣。用最珍贵的草药浸泡过,据说…据说能安抚伤痛,平息力量的躁动…更能…让你我之心,永不分离。”她的话语有些凌乱,最后一句更是轻若蚊蚋,带着一种近乎乞求的意味。
赫拉克勒斯看着她那异常的神色,心中掠过一丝疑虑。但他此刻头脑依旧有些昏沉,身体的痛苦也让他渴望任何可能的缓解。更重要的是,他看到的是德伊阿涅拉——他深爱的、善良的妻子。他怎能怀疑她?或许,这只是她过度担忧之下,寻来的某种偏方?
他对她的信任,以及对缓解痛苦的渴望,压倒了他心头那一闪而过的警兆。
“你有心了。”他接过长袍,触手感觉布料有些异样的潮湿与冰冷,但他并未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