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秩序,光耀大千,然月有背面,光有不及。在那被无尽忧虑蚕食心智的幽暗角落,与那完全屈服于原始本能驱使的蛮荒之地,便存在着两个在精神状态上走向毁灭性极端的异人国度——寝不安枕、忧惧而死的伯虑国,与唇覆额上、见人则笑的枭阳国。
伯虑国,位于西南一片常年被灰霾笼罩的“愁雾沼泽”边缘。其国民形貌与人族无异,但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眉宇间永远凝聚着化不开的浓重忧色。他们并非遭受外敌或饥荒,而是陷入了一种集体性的、无休无止的忧虑癫狂之中。
此国之人,似乎天生便被“忧虑”的诅咒所缠绕。他们忧天会塌,忧地会陷,忧明日无粮,忧睡去不醒。任何细微的变故、甚至毫无根据的传言,都能在他们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转化为具体的、足以致命的恐惧。最为诡异的是,他们坚信“人睡则魂离,久离则身死”,因此极度恐惧睡眠。国人强撑不寐,直至精神与肉体彻底崩溃,油尽灯枯而死,是为“忧死”。他们居住在结构复杂、遍布预警机关的低矮石屋内,试图以此防范那无处不在、臆想中的危险。伯虑国人几乎不事生产,因任何劳作都可能带来“意外”的忧虑,仅靠采集沼泽中少量可确认无毒的苔藓、菌类维生。他们崇拜“静寂之神”,祈求永恒的安宁,但祭祀本身也充满了对仪式出错的忧虑,往往草草收场,更添恐慌。整个国度死气沉沉,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枭阳国,则位于南方密林深处,一片被称为“狂笑之森”的原始地带。其国民身形高大,遍体黑毛,最奇特之处在于其面部构造——嘴唇奇长,翻卷向上,覆盖了整个额头,笑起来时(他们几乎总是在笑),血盆大口能咧至耳根,露出森白交错的利齿。
此族乃是被最原始、最强烈的欲望与情绪所支配的生灵。其心智未开,近乎野兽,唯受“食欲”与“笑欲”驱动。他们见到任何能动之物(尤其是人形生物),第一反应并非攻击,而是发出一种含义不明、震耳欲聋的“哈哈”大笑,随即扑上捕捉,分而食之。这笑声并非喜悦,更像是一种捕猎时的兴奋嘶吼与威慑。枭阳国人居于森林深处的天然洞穴或简陋巢穴,不制衣物,不种五谷,完全依靠狩猎与掠夺为生。他们力大无穷,爪牙锋利,且性情暴躁,毫无理智可言。他们不崇拜任何神灵,只遵循丛林中最赤裸裸的弱肉强食法则,其存在本身,便是恐惧与混乱的化身。
正所谓“过犹不及”。这两个在精神层面上分别被“忧”与“乐”(一种扭曲的、兽性的乐)的极端所控制的国度,因一片位于两国交界、同时出产两种特殊资源的“迷惘丘陵”而发生了致命的接触。
伯虑国虽沉沦于忧虑,但其族中秘传着一种以“忘忧草”为主药炼制的“安魂散”,若能成功服用,可在极短时间内强制陷入无梦沉睡,暂时摆脱忧虑折磨,是少数垂死族人渴望的“解脱”良药。然而,忘忧草只生长在迷惘丘陵靠近枭阳国一侧的特定阴湿洞穴中,采集过程本身就充满了令伯虑人崩溃的“可能遭遇枭阳人”的巨大恐惧。
枭阳国则凭借野兽般的直觉,发现迷惘丘陵中栖息着一种“长鸣蛙”,其鸣叫声能极大刺激他们的“笑欲”,食用后更能让他们陷入更狂喜、更狂暴的状态,是他们极度渴望的“助兴”珍品。而长鸣蛙恰恰喜欢栖息在忘忧草生长的洞穴附近。
这一日,一支由伯虑国中最“勇敢”(相对而言)的几名族人组成的采集队,在服用了少量、劣质安魂散以壮胆后,战战兢兢、一步三回头地进入了迷惘丘陵,目标是采集足够的忘忧草,为几位已濒临“忧死”边缘的族老续命。
几乎同时,一队被长鸣蛙叫声吸引的枭阳国猎手,循着声音,嚎叫着、大笑着冲入了同一片区域。
双方在一个布满钟乳石的阴暗洞穴中遭遇。
伯虑人首先听到了那由远及近、如同夜枭啼哭般的狂笑,顿时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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