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观世录

第164章 极西魔牛,赤壤惊变

赫拉克勒斯手握那条沾染着希波吕忒女王体温与血迹的黄金腰带,立于船头,任凭冰冷的海风撕扯着他狮皮的鬃毛。腰带沉甸甸的,不再是荣耀的象征,而是阴谋、误解与一位杰出女性陨落的冰冷证据。忒耳摩冬河口的烽烟与阿玛宗人撕心裂肺的悲鸣,如同无形的枷锁,缠绕在他的心头,比任何凶兽的獠牙更令他感到窒息。他完成了任务,却仿佛输掉了一场更重要的战役。

船只返回希腊的航程,在一种压抑的沉默中进行。当赫拉克勒斯再次踏上提林斯的土地,将那闪耀着不祥金光的腰带呈上时,欧律斯透斯甚至没有亲自露面。传令官远远地宣读了新的命令,声音因恐惧而尖利变形,仿佛急于将这尊带来灾厄与动荡的“煞神”再次打发得越远越好。

新的目标,指向了已知世界的极西之境,一个充满传说与未知恐怖的地方。

“赫拉克勒斯!你前番取得腰带,虽遂公主之愿,然则阿玛宗终究是化外蛮族,其女王……其命运亦是咎由自取!”传令官的声音带着虚张声势的强硬,“如今,在那太阳沉落之处的厄律提亚岛,巨人革律翁牧养着一群毛色如血、体型壮硕如山的牛群!此牛非凡俗之物,其皮毛赤红,犹如燃烧的火焰,力量惊人,更蕴含着某种古老而野蛮的神力!”

他的声音拔高,充满了刻意渲染的险恶:“那革律翁非同小可!他并非独身一人,他拥有三头六臂,乃是天生神力的可怕巨人!他麾下有一位同样强大的牧人,欧律提翁,以及一头双头獒犬俄耳托斯看守牛群!此犬凶猛异常,吠声能震裂金石,乃冥府看门犬刻耳柏洛斯之兄!”

“你的第十项功业,便是西行,跨越无尽之海,抵达厄律提亚岛,夺取革律翁的红色牛群,将它们带回!让那西方蛮荒之地,也见识我希腊英雄的威光!”

命令描绘了一幅令人绝望的图景:远在已知世界尽头的岛屿,一位三头六臂的巨人,一位强大的牧人,一头双头魔犬,以及一群神秘的红牛。这几乎是欧律斯透斯所能想象的最遥远、最危险的放逐与绝杀之局。

赫拉克勒斯静立原地,目光仿佛已穿透西方的海平线,看到了那传说中的血色岛屿。连续的征战、无休止的阴谋与手上沾染的、本不必要的鲜血,让他感到一种深沉的疲惫。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沉默地接受了这看似有去无回的任务。

这一次,他需要一艘能够进行远洋航行的坚固船只,以及熟悉西部海域的勇敢水手。他穿越希腊,一路向西,沿途招募勇士,最终在某个面向西方的港口,找到了一位敢于挑战未知海域的老船长。他们驾船驶向那日落之地,海水的颜色从熟悉的蔚蓝逐渐变为深沉的靛青,最终化为一种近乎墨色的、蕴藏着未知恐惧的暗蓝。

航程漫长而艰苦。他们遭遇了巨大的海怪,迷失在浓稠得化不开的海雾中,忍受着远离陆地的孤寂与对未知的恐惧。赫拉克勒斯以其无匹的勇气与力量,鼓舞着船员,劈波斩浪,坚定地向西而行。不知过了多少日夜,当船上的补给即将耗尽,希望似乎也要随之湮灭时,远方海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片笼罩在奇异红褐色光芒下的、巨大陆地的黑影。那并非希腊常见的青翠山峦,而是一片广袤无垠、仿佛被鲜血浸透、又被烈日烤焦的赤色土地。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热风与某种原始蛮荒的气息。

这里,便是厄律提亚,或者说,是通往厄律提亚的西方门户,一片被巨人族统治的、古老而残酷的土地。

他们选择了一处相对平缓的海岸登陆。脚下是滚烫的、赤红色的沙砾,远处是嶙峋的、如同巨兽骨骸般的暗红色山岩。植被稀疏而怪异,扭曲的灌木带着尖锐的刺。天空是一种浑浊的、仿佛永远处于黄昏的暗红色。

赫拉克勒斯命令大部分船员留守海岸,看守船只,自己则带着少数几名最精锐的伙伴,向内陆进发,寻找革律翁的牛群踪迹。

他们沿着被巨大蹄印踩踏出的、在赤色土地上格外醒目的痕迹,向这片大陆的深处跋涉。炎热与干渴折磨着他们,空气中那股硫磺味愈发浓烈。

就在他们穿越一片由风蚀形成的、如同迷宫般的赤色岩柱区域时,一阵微弱而痛苦的呻吟声,夹杂在呼啸的热风中,传入赫拉克勒斯的耳际。声音来自一处岩柱的阴影下。

赫拉克勒斯示意同伴警戒,独自上前探查。在滚烫的岩石阴影里,他见到了一位蜷缩着的女子。她身着一袭早已被风沙染成暗红色的、破损不堪的亚麻长裙,裙摆撕裂,露出布满擦伤与淤青的小腿。她的身姿纤细,在灼热的环境中显得异常脆弱。一头如同褪色黄金般的长发干枯打结,沾满沙尘。当她因脚步声而艰难地抬起头时,露出的那双原本应是湛蓝、此刻却因痛苦与干渴而显得浑浊无光的眼眸,瞬间刺痛了赫拉克勒斯。她的嘴唇干裂出血,脸颊被烈日灼伤脱皮,整个人仿佛即将被这片赤色土地吞噬。

“水……求求你……一点水……”她声音嘶哑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伸出的手颤抖不止。

赫拉克勒斯立刻解下自己的水囊,小心地喂她喝下几口清水。

清水似乎暂时唤回了她一丝生机。她贪婪地啜饮着,浑浊的眼眸中恢复了一点神采,但随即被更深的恐惧淹没。“快……快离开这里……这里是……是巨人的猎场……他们……他们会把外乡人……”

“我们在找革律翁的牛群。”赫拉克勒斯沉声道。

听到这个名字,女子猛地一颤,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红色……红色的牛……在……在‘血泉谷’……由双头的恶魔和……和可怕的牧人看守……还有……还有那三首的……怪物……”她语无伦次,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他们……他们力量无穷……而且……那泉水……那泉水有问题……”

她叫赫利阿得斯,自称是来自远方岛屿的商船幸存者,船只在此触礁,同伴皆已遇害或被掳走,她侥幸逃脱,却已在这片绝境中挣扎了许久。

“那牧人欧律提翁……他……他自负勇力,常在日落时分,牵着那双头犬,去血泉边饮水……那是他相对松懈的时候……还有……那些红牛……它们似乎极度依赖血泉的水……水质奇特,带着一股……铁锈与火焰的味道……”

血泉谷,日落时分,牧人与魔犬的习性,以及红牛对特殊水源的依赖。这些信息,如同沙漠中的甘泉,为赫拉克勒斯指明了方向。

赫拉克勒斯留下一些食物和更多的水给赫利阿得斯。“藏好,等待。”

赫利阿得斯用尽最后力气抓住他的手臂,浑浊的眼眸中充满了恳求与绝望。“请……请小心……如果……如果你能离开……请……请记住这片土地……记住这里的……恐怖……”她松开手,蜷缩回岩柱的阴影中,仿佛要与这片赤色大地融为一体。

赫拉克勒斯记下信息,与同伴们迅速向赫利阿得斯所指的“血泉谷”方向进发。地势逐渐崎岖,空气中的硫磺味与一股淡淡的、如同鲜血般的腥甜气息愈发浓烈。

终于,他们抵达了一处被高耸赤色悬崖环绕的、巨大的山谷入口。谷中传来牛群低沉的哞叫,以及水流潺潺的声音。他们潜伏在谷口的岩石后,向内窥视。

谷地中央,果然有一眼不断涌出暗红色水流的泉眼,泉水汇聚成一条小溪,溪流两岸,散布着数十头体型异常庞大、毛皮如同燃烧火焰般赤红的公牛。它们低头饮着血泉的水,鼻息喷出的热气都带着淡淡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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