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揭示真相的力量,轻轻拨开了笼罩在事件之上的迷雾,直指赫拉克勒斯被迫完成十二功业、以及赫拉在其中扮演角色的核心。
“若您此刻以无上神威将其湮灭,固然易如反掌,然则,宙斯的血脉陨落于此,其引发的神域动荡,奥林匹斯山上的雷霆之怒,以及那背后编织命运的丝线骤然断裂所带来的混乱……恐非这片您所眷顾的西方疆域所能承受之重。”卡利娅的声音带着一种预见性的沉重,“仇恨滋生仇恨,毁灭引发更大的毁灭。这,并非维持光明与秩序之道。”
她抬起纤手,指向山谷中那眼依旧在流淌的暗红色血泉,以及那些躁动不安的红色牛群。“此间污秽与失衡已然显现。与其让怒火焚尽一切,不如让秩序回归,让净化和赎罪成为可能。”
赫利俄斯沉默了。那灼热的光辉在他周围明灭不定,显示着他内心的权衡。卡利娅的话,无疑触动了他作为古老神只、维护宇宙特定区域平衡的责任感,也提醒了他贸然杀死宙斯之子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
良久,那如同洪钟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怒气似乎消减了大半,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卡利娅,你的言辞,总有几分道理。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必须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光芒再次聚焦于赫拉克勒斯身上,但已不再是毁灭性的炙烤。“赫拉克勒斯!放下你的弓箭!”
赫拉克勒斯感受到锁定自己的杀意已然消退,他缓缓放下了手臂,紧绷的弓弦恢复原状。他依旧昂着头,等待着太阳神的“代价”。
“看在卡利娅的调解,以及你体内那另一半血脉的份上,我饶你不死。”赫利俄斯的声音回荡,“但,你必须以此行所得,向我献上赔罪的祭品!将你从那污秽牛圈任务中获得的酬劳——那十分之一的牛群中,挑选最雄健、最纯净的公牛,筑起祭坛,以最隆重的仪式,向我献祭!并且,你要用我赐予的金樽,承接祭酒,洒向大地,以示悔过与尊崇!”
随着他的话语,一道纯粹由光芒凝聚而成的、雕刻着太阳纹章与四驹奔腾图案的黄金圣樽,缓缓自空中降落,悬浮在赫拉克勒斯面前。金樽散发着温暖而非灼热的光芒,蕴含着太阳的神力。
这代价,看似是物质的损失与仪式的屈辱,实则蕴含深意。献出部分战利品,是承认过错;使用太阳神的金樽献祭,则是表示归顺与尊崇,在一定程度上平息了赫利俄斯的怒火,也避免了与奥林波斯神系更直接的冲突。
赫拉克勒斯看着那悬浮的金樽,又看了一眼天空中依旧威严的太阳车驾,最后目光落在远处静立如画的卡利娅身上。他沉默了片刻,伸手接过了那金樽。金樽入手温热,并不烫手。
“我……接受。”他沉声说道。这不是屈服,而是面对更高力量与复杂因果时,必要的妥协与智慧。
“记住你的承诺!”赫利俄斯最后警告道,那庞大的太阳金车开始缓缓升空,无比炽烈的光芒逐渐收敛,恢复成平日照耀大地的姿态。山谷内恐怖的高温迅速消退,只留下满地狼藉与依旧滚烫的空气,证明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天威散去,劫后余生的众人瘫倒在地,大口喘息,仿佛刚从地狱边缘爬回。
赫拉克勒斯手握金樽,望向卡利娅的方向,想要致谢,却发现那处岩柱旁,已是空无一人,唯有那片空间的空气,还残留着一丝清冷的、如同星夜般的宁静气息。她已悄然离去,正如她悄然出现。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金樽,又看了看山谷中革律翁庞大的尸体和那些红色的牛群。第十项功业完成了,但他付出的代价,远不止是体力与随从的伤亡,更包括了对一位强大神只的妥协,以及肩上新增的、必须履行的承诺。
他收起金樽,开始召集惊魂未定的同伴,整顿牛群,准备踏上漫长而艰难的归途。身后,是夕阳下,那片被神血与英雄之勇彻底改变的赤色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