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前夜,赫拉克勒斯在整理自己不多的行囊时,再次看到了那件被他卷起、塞在行囊最底层的、来自马人涅索斯的染血衣衫。
白色的亚麻布料已然干涸发硬,上面大片大片的血迹变成了暗沉的褐色,如同丑陋的伤疤。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他仿佛也能嗅到那股混合着河水腥气与马人血液独有的、微带膻味的死亡气息。涅索斯那充满怨毒的诅咒,再次在他耳边回响:
“……若有一天……你心爱的女子……对你变了心……你便让她……将这件染有我热血的衣服……赠予你穿上……它无法伤害你分毫……但它会……会让你……永远……永远只属于她一人!”
荒谬!恶毒!
赫拉克勒斯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与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他几乎想要立刻将这邪恶之物拿出宫外,付诸一炬,让它彻底化为灰烬。
然而,就在他拿起血衣,准备如此做时,一个念头却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这诅咒……当真毫无效力?涅索斯临死前那疯狂而笃定的眼神,不似全然作假。万一……万一这诅咒真有某种诡异的力量呢?毁去它,是否反而会引发不可测的后果?或者……留着它,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能成为一个……验证?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寒意。他不相信德伊阿涅拉会变心,她那纯净如泉水的眼眸,不含一丝杂质。但……他自身的经历,让他对“信任”与“永恒”这两个词,总抱有一丝源自骨髓的怀疑。赫拉的迫害、欧律斯透斯的算计、甚至……墨伽拉的结局,都像一根根毒刺,深埋在他心底。
这血衣,这诅咒,像是一面扭曲的镜子,映照出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恐惧背叛,恐惧失去这来之不易的温暖。
犹豫再三,那举起的手,最终还是缓缓放了下来。
他没有毁掉血衣。
而是将其更紧地卷起,用一块干净的羊皮仔细包裹,然后塞回了行囊的最深处,仿佛要将这个秘密,连同那恶毒的诅咒,一同深深埋藏。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谨慎起见,为了不让这邪恶之物流落出去,危害他人。他绝不会使用它,德伊阿涅拉也永远不会需要知道它的存在。
于是,在盛大的婚宴上,当赫拉克勒斯与德伊阿涅拉接受着万众祝福,沉浸在彼此眼中的爱意时,那件承载着怨毒诅咒的血衣,正静静地躺在王宫客室的行囊深处,如同一条蛰伏的毒蛇,在黑暗中无声地等待着,等待着某个命运转折的时刻,被再次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