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吕泰涅斯特拉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没有抽回,也没有回应。她的目光越过埃癸斯托斯的头顶,再次投向那面银镜。镜中映出他们两人——跪地的阴谋家,和站立着、如同复仇女神般的王后。
“他不会在奥利斯港久留,”克吕泰涅斯特拉冷静地分析着,如同在部署一场战役,“祭祀之后,无论结果如何,他必定急于返回迈锡尼,享受他胜利者的荣光,将他掠夺的财富和那些特洛伊女俘展示给他的臣民。”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自己光滑的镜中倒影的脖颈,“这里,迈锡尼,才是他最终的归宿,也是……最适合上演结局的舞台。”
埃癸斯托斯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残忍的光芒:“您是说……在他凯旋归来,踏入宫殿的那一刻?在他最志得意满、防备最松懈的时候?”
克吕泰涅斯特拉微微颔首,嘴角终于勾起一丝极淡、却令人胆寒的弧度:“欢迎英雄归来的盛宴,难道不是最好的掩护吗?宫殿深处,浴池之畔……长途航行,他总会需要洗去风尘。”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致命的诱惑,“那是家最私密、最不设防的地方。就像……当年伊菲革涅亚被带走的那个清晨,也是在家中,在亲人之间……”
她的话语唤起了两人心中共同的、关于背叛与血腥的记忆。埃癸斯托斯感到一阵战栗般的快意,他紧紧握住克吕泰涅斯特拉的手:“我明白了。我会安排好一切。最忠诚的卫士,最锋利的武器,最隐秘的时机……确保万无一失。”
“不仅仅是时机和武器,埃癸斯托斯。”克吕泰涅斯特拉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再次面向银镜,仿佛在与镜中的自己对话,“还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让所有人在事后保持沉默,甚至心生‘理解’的理由。他献祭亲生女儿,触怒神灵,引来风暴,险些葬送全军……如今,为了迈锡尼的安稳,为了平息神怒,他的血,必须流……”
她的话语为即将到来的谋杀披上了一层“正义”与“必要”的外衣。埃癸斯托斯心领神会,这正是他需要的——不仅仅是为私欲,更是为了一个“崇高”的目标。
密谋在烛光与镜影中敲定了细节。何时调动亲信,如何控制消息,在哪个具体的地点动手,事后如何安抚可能骚动的军队与贵族……一条条毒计如同毒蛇,在暗室中悄然孵育。
当埃癸斯托斯再次如同幽灵般从暗门消失后,织机房内重归寂静。克吕泰涅斯特拉独自站在银镜前,久久凝视着镜中那个美丽、冷酷、决绝的女人。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镜面,拂过镜中影像那光滑的脖颈,仿佛在确认某种决心,又仿佛在预演着即将到来的、血腥的触碰。
镜中的她,眼神没有任何动摇,只有一片沉静的、孕育着风暴的杀意。为了女儿伊菲革涅亚,为了自己十年来的屈辱与等待,也为了那即将被再次推向祭坛的次女厄勒克特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