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瑞斯忒斯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栽倒在地。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这就是他们姐弟苦苦寻求的“正义”?这就是奥林匹斯诸神给予的“指引”?它如此清晰,又如此残酷,将最后一丝人性与伦理的犹豫,都彻底碾碎!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那令人窒息的神庙内殿的。外面的阳光刺眼得让他晕眩,广场上的喧嚣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他瘫坐在一处无人的石阶上,双手死死抓住头发,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神谕如刀,不仅斩断了他的退路,更将他的人性劈成了两半。一半是渴望为父复仇、夺回王位的王子;另一半,将是手刃生母、永世被诅咒的罪人。
他在德尔斐城外浑浑噩噩地徘徊了一日,如同行尸走肉。但最终,当夕阳再次将帕尔纳索斯山的雪顶染成血色时,他抬起了头。眼中没有了迷茫,没有了挣扎,只剩下一种被神谕彻底淬炼过的、冰冷的、近乎死亡的坚定。
姐姐还在迈锡尼等待。家族祭祀的日期在逼近。他没有时间沉溺于自身的痛苦与恐惧。
他必须回去。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烧尽了所有的彷徨。归心,从未如此迫切,如此……充满毁灭的力量。
他不再停留,甚至不再刻意隐藏行迹,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如同射出的箭矢,沿着来路,以比去时更快的速度,向着北方,向着迈锡尼,向着那注定血流成河的命运终点,开始了疯狂的折返。
风餐露宿,日夜兼程。他的眼中只有前方,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冰冷的神谕,以及姐姐在月光下苍白而决绝的脸庞。所有的疲惫、所有的痛苦,都化作了驱动这具年轻躯体的燃料。
归途,因神谕而沉重如山,亦因决绝而快似流星。
而在迈锡尼的深宫之中,厄勒克特拉 正对着铜镜,练习着如何在家族祭祀那日,展现出恰到好处的、属于“顺从女儿”的哀戚与平静。她不知道弟弟在德尔斐经历了怎样的灵魂撕裂,她只知道,神谕将至,复仇的齿轮,即将无可逆转地开始转动。
她望着镜中自己那日益尖削、眼神却异常明亮的倒影,轻轻抚摸着掌心那道早已结痂的剑痕,仿佛能感受到远方弟弟那同样被命运炙烤的灵魂。
他们都在等待。等待那道来自神域的命令,等待那最终审判时刻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