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看到了。看到了俄瑞斯忒斯并未在她们的压力下崩溃或疯狂,而是选择了保护仅存的亲人,并亲手“埋葬”了那罪孽的温床。她们看到了厄勒克特拉眼中,除了痛苦,还有一丝属于“生”的微光。
古老的法则并未改变,弑母之罪依旧如山。但执行惩罚的方式,或许……并非只有永恒的追猎与折磨这一种?当罪人以自己的方式,主动拥抱并试图超越其罪孽时,那源自天地初开的、僵硬的惩罚机制,是否也存在着某种……连神只自身都未曾完全洞悉的、细微的变数?
复仇女神沉默了。她们那庞大的、扭曲的身影,开始缓缓变得稀薄,如同融入空气中一般,最终,伴随着一声仿佛来自亘古的、意味难明的叹息,彻底消散在迈锡尼黎明的天际。
没有裁决,没有赦免,只有……离去。
神罚,竟以这样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暂告段落。
阳光,终于彻底驱散了黑夜与烟尘,洒满这片已成废墟的宫殿。幸存的叛军和零星的卫队,茫然地站在瓦砾之中,望着中央那对幸存的王室姐弟。
俄瑞斯忒斯缓缓松开厄勒克特拉,弯腰,从灰烬中捡起了那柄已有些扭曲变形的青铜短剑。他没有再看埃癸斯托斯的尸体,也没有仰望天空,只是默默地将短剑收回腰间。
他转过身,面向那些幸存者,目光扫过每一张惊魂未定、充满迷茫的脸。他的声音因疲惫和烟尘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淀下来的力量:
“阿特柔斯的时代,随着这场大火,结束了。迈锡尼……需要新生。”
他没有宣称王位,没有激昂的演说,只是陈述了一个简单的事实。但这句话,却如同沉重的基石,落在了每一个听闻者的心上。
厄勒克特拉站在弟弟身边,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泪光闪烁,却不再是悲伤,而是一种混合着心痛、骄傲与释然的复杂情感。她知道,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弟弟已经死去,站在这里的,是一个经历了地狱轮回、背负着永恒伤痕、却也找到了自身道路的……男人。
余烬尚温,硝烟未散。废墟之上,姐弟二人的身影在晨曦中被拉长。一段充满血火、诅咒与神人纠葛的史诗,于此,画上了休止符。然而,结束也意味着开始。迈锡尼的未来,希腊世界的格局,以及俄瑞斯忒斯与厄勒克特拉各自尚未走完的人生道路,都在这片废墟之上,悄然开启了新的、未知的篇章。
我,天道,静观此余烬新生与史诗回响之局。
神罚之消退,非因罪孽得赦,乃因罪人以其意志与行动,触动了古老法则中某种未被言明之“可能性”。俄瑞斯忒斯以承担与守护,而非对抗或乞求,赢得了与宿命对峙的微妙平衡。
埃癸斯托斯之死,象征旧秩序之彻底崩塌;宫殿梁柱之断,宣告一个血腥时代之终结。然新生之路,必从承认废墟与伤痕开始。
史诗于此落幕,然余韵悠长。俄瑞斯忒斯与厄勒克特拉之命运,仍将在这片被血与火洗礼过的土地上继续书写,只是笔触,将不再全然由神只或诅咒执掌。因果之链,于此环暂合,然生命之流,奔涌向前,永无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