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奥丁于绝境中疯狂布局的同时,那名为“宿命”的囚笼,也在无声地收紧它的栅栏,并以各种方式回应、甚至嘲弄着他的努力。
在赫尔海姆,死神赫尔对巴德尔灵魂的扣留已成定局。但奥丁的干预,尤其是他试图加固世界树根系的举动,似乎微妙地影响到了死之国度的边界稳定。赫尔感知到,来自生者世界的、非正常死亡的亡魂有所增加,且其中蕴含的怨念与不甘愈发浓烈。这些亡魂在渡过冥河时发出的哀嚎,仿佛与尼福尔海姆的寒风产生了某种共鸣,使得赫尔海姆的寒气中,多了一丝躁动不安的成分。赫尔依旧沉默地履行着契约,管理亡魂,但她的国度,正不自觉地积蓄着某种源自生死失衡的“压力”。
在深海,环绕米德加德的巨蛇耶梦加得,其生长速度超出了奥丁最初的预估。它庞大的身躯在无底深渊中翻腾,不再仅仅满足于盘踞,而是开始本能地朝着一个方向——世界树那深入海洋的、较为细弱的根须——缓慢而坚定地缠绕过去。奥丁通过符文观测到了这一趋势,却无力阻止。任何试图在深海攻击耶梦加得的行动,都可能引发毁灭性的海啸,提前波及米德加德。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噩梦般的阴影,与世界的根基越缠越紧。
而在孤岛林格维,被格莱普尼尔锁链束缚的巨狼芬里尔,其变化最为直观可怖。它对锁链的啃噬与挣扎从未停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由六种不可思议材料锻造、理论上无法摧毁的神链,竟在芬里尔那混合了原始混沌、滔天怨毒与日增神力的侵蚀下,表面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肉眼难辨的黯淡斑点,如同金属开始缓慢的“疲劳”。奥丁的独眼能清晰看到那些斑点,以及其中蕴含的、令他都感到心悸的“破法”属性。芬里尔的体型并未因囚禁而萎缩,反而在怨怒中变得更加精悍、恐怖,琥珀色的眼中燃烧的已不仅是毁灭欲,更有了一种穿透虚空的、对特定目标的刻骨仇恨——那仇恨牢牢锁定在奥丁、提尔以及整个阿斯加德神族身上。它每一次挣扎带来的锁链震颤,都仿佛直接叩击在阿斯加德所有神只的心弦之上。
更令奥丁心头蒙上更深阴影的是,他那些竭尽全力的布局,似乎正在加速某些预兆的显现。瓦尔哈拉汇聚的英灵越多,金宫消耗的物资就越庞大,无形中加剧了阿斯加德与斯瓦塔尔夫海姆矮人、亚尔夫海姆精灵之间的资源索取与潜在矛盾。矮人工匠们私下抱怨神族的要求越来越苛刻,交货期限越来越紧迫,而报酬却未见相应增长。精灵们则对频繁征调他们的光明魔法与自然之力去“祝福”世界树或其他神族工程,感到些许疲惫与不安,担忧这会损耗他们国度的本源。
米德加德的人类,在神族愈发明显的引导下,确实涌现出更多英雄与统一王国,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规模、更频繁的战争,以及信仰逐渐趋向僵化与排外。某些被忽略的、源自人类自身独立探索的智慧火花,或是对世界其他可能性的朦胧认知,在神族设定的命运轨迹挤压下,悄然熄灭。
最讽刺的是,奥丁试图加固世界树、延缓黄昏的举动,似乎惊动了某些沉睡于九界边缘、时空褶皱中的、更为古老而不可名状的混沌存在。它们的存在,连奥丁的智慧也无法完全界定,只能感知到一些模糊的恶意与苏醒的悸动,如同被灯光吸引的深海怪影,开始向着“热闹”起来的、神族力量高度集中的区域,投来若有若无的注视。
奥丁站在希利德斯凯拉夫宝座上,独眼仿佛同时观看着无数幅画面:英灵殿的喧嚣操练、米德加德的烽烟与颂唱、约顿海姆冰原上巨人磨砺兵刃的火光、深海巨蛇缠绕根须的阴影、孤岛上锁链的微弱哀鸣、冥府寒气中躁动的亡魂、矮人熔炉旁疲惫的抱怨、精灵森林中忧虑的低语,以及那无处不在、越来越清晰的、来自命运尽头的沉重呼吸声。
他看到了自己精心编织的、旨在对抗毁灭的巨网。然而,这张网上每一个结,每一条线,似乎都在无形中拉扯着更多的阴影,汇聚着更深的业力,将整个九界更紧密地捆绑在一起,朝着那个已知的终点,无可挽回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