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漾唇角微扬,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挠,“那你以后可要好好对我和安安。”
“还用你说。”周劭低笑,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转头看了眼病床上依旧纹丝不动的‘被子团’,压低声音道,“我得去趟警局,下午检测报告该出来了,邢律师约好了时间。”
许漾拉住他,“记得先吃过饭再去。”
周劭本想省顿饭钱的,被许漾这么一嘱咐,他无奈地捏了捏她的指尖:“好,听你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妥协的温柔,“你一会儿也回去吧,安安还在家里等你。”
许漾点点头。
待周劭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许漾重新坐回椅子,双腿优雅地交叠。她看着病床上那团纹丝不动的被子,脚尖轻轻晃了晃,“你爸走了,你还不出来吗?”
被子窸窸窣窣动了动,却只是翻了个身,鼓包背对着她,像只倔强的蜗牛死死缩在壳里。
许漾轻轻靠在椅背上,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周衍,”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爸爸?”
被子团猛地一颤。窗外,一只麻雀被惊起,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窗台上,在寂静的病房里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病房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输液管里药水滴落的声音。
许漾没有急着打破这片沉默,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一只麻雀飞走了,另外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歪着毛茸茸的小脑袋,黑豆似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病房里的景象。直到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走,被窝里才传出一个闷闷的声音:
“......嗯。”
这声几不可闻的应答,让许漾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周衍这是知道错了啊。
许漾也是从孩子走过来的,知道从“反抗者”到“平等者”的蜕变,就像蝉蜕去坚硬的外壳,柔软的新生总是伴随着无所适从的疼痛。年少时那些尖锐的反抗像一把双刃剑,伤人的同时也在自己心上划下痕迹。等热血冷却后,愧疚便如潮水般涌来,却又被骄傲筑起的堤坝死死拦住。像只想要靠近又怕受伤的小兽,既渴望父亲温暖的怀抱,又害怕那怀抱里藏着伤人的利刃。
“你知道吗?”许漾轻轻抚平衣角的一处褶皱,“真正的成长不是消除所有的矛盾,而是学会在差异中保持连接。你不必强迫自己立刻和你爸爸变得亲密。”她的声音像穿过梧桐叶间隙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有些关系就像种树,不能急着看它开花结果。而是,你们都还愿意为这棵树浇水。”
周衍终于慢慢探出头来,凌乱的发丝间,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像雨后的黑曜石,泛着脆弱的光泽。他眼睛躲闪着,不敢与许漾对视,手指无意识的扣着身下的床单。
“你现在的表现,就是已经在为这棵树浇水了。”许漾站起身,把汤碗往他那边推了推,“趁热喝。”
窗外,那只麻雀又飞了回来,嫩黄的喙里衔着一片新绿的梧桐叶,在窗台上蹦蹦跳跳。许漾望着它,声音柔和得像拂过叶间的春风。“慢慢来,小树苗要长成参天大树,还得经历好多场风雨呢。”
周衍慢吞吞地支起身子,双手捧起汤碗。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他低头啜饮了一口,浓郁的骨汤香气在唇齿间蔓延。半晌,他盯着碗里晃动的汤面,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谢谢你......为所有事。”
许漾挑了挑眉,没有说话。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病床上,将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