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磷枭的声音再次响起,很轻,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陌生与疏离。这个问题,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我心上。他竟然像个无关紧要的外人一样,向别人询问关于我的事。那个曾经会为我擦拭溅到脸上的试剂、会笨拙地给我递工具的“小夜”,真的已经死了。我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丝纷乱的情绪摒除脑后,用滴管吸取了一滴澄清的淡黄色试剂。我的心跳在这一刻莫名地加快,所有的计算、配比、猜想,都将在此刻得到验证。
我屏住呼吸,将滴管凑近试管口,指尖微动,一滴液体精准地坠入其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试管中原本平静的无色液体,在淡黄色试剂融入的瞬间,中心猛地亮起了一点幽光。紧接着,那点光芒骤然绽放,一簇幽蓝色的火焰,无声地、妖异地在试管里腾起,静静燃烧。它不像普通的火焰那样跳跃、炽热,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冰冷的美感,仿佛是来自冥界的鬼火。
“这是……”
门口传来一声压抑的、变了调的惊呼。夜磷枭的瞳孔骤然紧缩,所有的伪装与克制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大步,死死地盯着我手中的那簇蓝色火焰,眼神里只剩下最原始的震惊和一种……我看不懂的恐惧。
“暗火……怎么会是蓝色的?”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从地狱深渊传来,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惊涛骇浪。
“璃璃……”
没等我做出任何反应,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发出一声巨响。夜磷枭再也顾不得什么伪装和面子,像一阵狂风般冲了进来。他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骇人的气势,几步就跨到我面前,那双布满血丝的桃花眼死死盯着我手中的试管,仿佛那里面燃烧的不是火焰,而是一条准备择人而噬的毒蛇。
“这是什么?为什么暗火会变成蓝色?”他的声音在颤抖,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你成功了?”冯秋阳也兴奋地跑了过来,他的脸上是纯粹的、属于科学家的喜悦,与夜磷枭的惊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成功?”夜磷枭猛地转头看向冯秋阳,这两个字仿佛一盆滚油,浇在了他心中那团不安的火焰上。“什么成功?她在做什么实验?”他厉声追问,视线像两把锋利的刀子,在我与冯秋阳之间来回移动,极力克制着那濒临爆发的、毁灭性的一切。
“大哥,这是沈璃改良的新型暗火!”冯秋阳完全没有察觉到气氛的诡异,激动地解释道,“以前的暗火不稳定,无法控制,现在我们可以自己操控暗火了!”
“你们.…..成功了?”
夜磷枭的视线缓缓地、一寸寸地移回到我的脸上。我感觉他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干,高大的身躯不易察觉地摇晃了一下,险些站立不稳。他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随着冯秋阳的话被碾得粉碎。
“所以……”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我的心上,“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
他看向我的眼神,在短短几秒内,从震惊转为极致的痛苦,再到……某种令人心悸的可怕平静。那是一种万念俱灰的死寂。
“我的目的不重要,”我迎上他绝望的目光,声音平静无波,“重要的是,我现在成为了暗火的阶下囚,只能为暗火做事,不是吗?”
我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试管稳稳地放在架子上,摘下护目镜,拿起笔,开始将刚才的实验数据记录下来。仿佛那簇足以颠覆暗火组织的蓝色火焰,和眼前这个濒临崩溃的男人,都与我无关。
“不过无所谓,现在对我来说,只要能做实验就行。”
“阶下囚……”他重复着这三个字,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弧度,充满了无尽的自嘲与悲凉。“原来在你眼里,在暗火的日子就是囚禁……”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握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骇人的惨白。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却掩不住那深入骨髓的颤抖。
“所以这一切……我们之间的一切,都只是你为了实验做出的妥协,是吗?”
我握着笔的手,在记录本上猛地一顿,留下一个深重的墨点。随即,我若无其事地继续书写,仿佛那个墨点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意外。
“这一切,不是按照你的要求来的吗?”我没有抬头,声音冷得像冰。
“我的要求……”他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字,心口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疼到最后只剩下麻木。他缓缓地闭上眼,将所有的痛苦与不甘都压了下去。再睁开时,那双曾经颠倒众生的桃花眼,已是一片死寂,再无半分光亮。
“对,是我的要求……”他自嘲地笑了,那笑声轻得像一声叹息。
他站直了身体,那份属于暗火主宰的、冷酷决绝的气场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仿佛刚才那个脆弱痛苦的男人只是我的幻觉。
“既然实验已经成功了,那我想,沈小姐也该得到‘奖励’了。”他一字一顿地说,每吐出一个字,都像是在亲手撕裂自己的灵魂。
他看着我,那片死寂的眼底深处,翻涌着我看不懂的、黑暗而疯狂的情绪。
“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