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昏沉的睡梦中漂浮了多久,意识像一叶无根的浮萍,被窗外透进的、愈发清冷的月光唤醒。
我缓缓睁开眼,身侧的床铺依旧是冰冷的,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仿佛从未有人躺过。空气里,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皂角和硝烟的独特气息,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枕头上一点微不可闻的余温,证明着他昨夜确实归来过。
他还是没有回来。
这个念头如同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我心底漾开一圈又一圈不安的涟漪。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自从来到这个基地,我早已习惯了在夜里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入睡,习惯了清晨醒来时,那双含笑的桃花眼会第一时间望向我。
他的存在,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与这个冰冷残酷的世界隔绝开来,给了我一方小小的、可以喘息的角落。可现在,这张网似乎破了一个洞,外界的寒风正丝丝缕缕地灌进来。
我再也躺不住了。掀开被子,我赤着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借着月色摸索着穿好衣服。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着,一种莫名的、从未有过的恐慌驱使着我,让我只想立刻见到他,确认他的安全。
我决定下楼去找他。
拉开房门,走廊里静得可怕,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突兀。平日里,这个时间虽然算不上热闹,但也总能听见巡逻队员的脚步声,或是某些房间里传出的压抑的喧闹。可今夜,整个楼层仿佛都陷入了死寂。
我按捺住心头愈发强烈的不安,快步走向电梯。金属门无声地滑开,映出我一张因担忧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
随着电梯下行,我心中的怪异感也层层叠加。一楼的大厅,那个通常人来人往、烟雾缭绕的地方,此刻竟空无一人。只有几盏应急灯散发着幽幽的光,将桌椅的影子拉得又长又诡异,像一只只潜伏在暗处的怪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封许久的味道,取代了往日里浓重的消毒水和血腥气。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会不会在食堂?有时候他结束任务晚了,会去那里找些吃的。
这个念头让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几乎是跑着穿过空旷的大厅,推开了食堂沉重的门。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我如坠冰窟。
巨大的食堂里,上百张餐桌整齐排列,不锈钢的桌面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却连一个用餐或打扫的人影都没有。平日里喧嚣的打菜窗口紧紧关闭着,后厨的方向也是一片漆黑,死一般的寂静。
这里,就像一座被遗弃的空城。
我站在食堂入口,浑身发冷,一种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他们人呢?老公……你在哪里?
就在我被这诡异的寂静压得快要窒息时,背后忽然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空气流动。
我猛地一惊,正要回头——
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闪电般从我身后伸出,死死捂住了我的口鼻!
“唔!”
惊恐的呼救被尽数堵回喉咙深处。我剧烈地挣扎起来,手脚并用地捶打着身后那个坚实的身体。但那人的力气大得惊人,像一把铁钳,将我牢牢禁锢住。
紧接着,一股浓烈而刺鼻的香气从捂着我口鼻的布料上侵入呼吸。那味道甜得发腻,带着一种诡异的化学合成感,只是闻到一丝,我的大脑就瞬间开始眩晕。
不好!是迷药!
我立刻意识到危险,拼命想闭住呼吸,但已经太迟了。那股霸道的香气仿佛有生命一般,疯狂地钻入我的鼻腔,涌向我的肺部,再顺着血液流遍四肢百骸。
我的挣扎变得越来越无力,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食堂里冰冷的灯光碎裂成无数光怪陆离的斑点。身体一软,我最后的意识,停留在那只手粗糙的触感,和那股将我拖入深渊的、令人作呕的香气里。
世界,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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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数十公里外的焦土之上,血腥味与硝烟味混合在冰冷的夜风中,刺得人鼻腔发酸。
战斗已接近尾声。黑岩组织的抵抗比预想中要脆弱得多,几乎是一触即溃,这让夜磷枭那双颠倒众生的桃花眼里,始终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站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中央,修长的身形如同一柄淬了寒冰的利刃,黑色风衣的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脖颈处的纹身在火光下若隐若现,平添了几分邪肆的危险气息。
“清理战场,一个活口不留。”
他冷血地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刚才指挥的不是一场屠杀,而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清扫。手下的人立刻领命,开始了最后的围剿。
然而,夜磷枭的心思却早已不在这里。一种莫名的不安,像冰冷的毒蛇,正一点点缠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