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的废墟之上,开不出任何花朵。我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拖着行尸走肉般的躯壳,游荡在这座名为“暗火”的冰冷囚笼里。
第二天清晨,生理性的饥饿感驱使我来到食堂。这里永远是嘈杂的,金属餐盘碰撞的刺耳声,人们压低声音的交谈声,食物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气味,在巨大的空间里盘旋、发酵。以往,我会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会用一双桃花眼对我笑,笨拙地为我占座的“小夜”。
可现在,我只感到无尽的疲惫与麻木。我低着头,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只想快点打完饭,回到那个能让我暂时蜷缩起来的房间。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我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再狠狠地划上一刀。就在我排队打饭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对无比刺眼的身影——夜磷枭和顾婠婠。
他们没有穿组织里统一的制服,而是穿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便服。夜磷枭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休闲装,衬得他肩宽腿长,挺拔如松。而他身边的顾婠馆,则穿着一条精致的白色连衣裙,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仰着头对他巧笑嫣然。他们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与这混乱而粗粝的食堂格格不入,却又自成一个旁人无法插入的世界。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立刻转过身,用后背对着他们,祈祷他们没有看到我。我机械地挪动着脚步,终于轮到我时,看着窗口里那色泽诱人的糖醋排骨,那是“小夜”曾经知道我最爱吃的菜。
鬼使神差地,我点了最后一份。
“师傅,给我来一份糖醋排骨。”
就在打饭师傅将餐盘递给我的瞬间,另一道娇媚又带着一丝傲慢的女声在我身侧响起。
“我也要糖醋排骨。”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谁。我端着餐盘,只想立刻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可一只保养得宜、指甲上涂着亮粉色甲油的手,拦住了我的去路。
“喂,你,”顾婠婠的声音像淬了毒的蜜糖,“这份排骨,我要了。”
我抬起头,对上她那双充满挑衅和轻蔑的眼睛。她的目光在我身上扫过,像是在打量一件廉价的商品,最后落在我餐盘里的那份排骨上,仿佛那本就该是她的所有物。
胸口那片死灰般的沉寂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无端的羞辱点燃了。我握紧了餐盘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我不让……”
这三个字很轻,却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这是我最后的、也是最微不足道的尊严。
顾婠婠似乎没料到我会拒绝,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被冒犯的怒意。但她没有再对我说话,而是转过头,用一种委屈又撒娇的眼神望向了她身后的夜磷枭,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让她心爱的男人,来为她“做主”。
我的心脏猛地一揪,不受控制地,我的目光也越过她的肩膀,投向了那个男人。
那个我曾爱入骨髓,如今却让我痛彻心扉的男人。
两道截然不同的目光,一道是情人间的依赖与期待,一道是绝望中的最后一丝质问,如两把利刃,同时刺向了他。也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食堂里所有的嘈杂都褪去,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之间无声的对峙。我看到他放在身侧的手,指节攥得死紧,手背上青筋毕露。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像灌了铅,沉沉地砸在我的心上。
“这……”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视线从我脸上移开,仿佛不敢再看我,“不过是一份糖醋排骨,拿来给她。”
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不再是往日的温柔缱绻,而是带着一种残忍的疏离。我的世界,在那一瞬间轰然倒塌。
他还嫌不够,又补上了一句,那句话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地捅入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然后狠狠搅动。
“毕竟……顾婠婠是我的未婚妻,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未婚妻……
这三个字像魔咒,在我脑海里疯狂地回响、爆炸。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四肢冰冷得像坠入了冰窟。我死死地盯着他,试图从他那张俊美却冷漠的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伪装,一丝一毫的言不由衷。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冰冷的、令人绝望的平静。
“凭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带着不甘和破碎的质问。
夜磷枭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刺痛,让他短暂地回神。他想说些什么,想编造一个理由,可当他再次对上我那双曾经盛满星光与爱意、如今却只剩下失望与死寂的眼睛时,所有的谎言都哽在了喉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婠婠在一旁不满地扯了扯他的衣袖,用行动提醒他履行所谓“未婚夫”的职责。
他终于闭上了眼,像是做出了一个极其痛苦的决定,再次睁开时,那双眼里只剩下不容置喙的命令与漠然。
“没有凭什么,因为我是暗火的老大。”他硬起心肠,声音冷得像冰,“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彻底熄灭了。
我感觉到眼眶一阵灼热,委屈的泪水在滑落的前一秒,我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餐盘重重地放在了顾婠面前的台子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顾婠婠被这声响吓了一跳,但随即,她勾起一抹胜利者的、恶毒的微笑。她端起那份我被迫让出的排骨,看也没看,直接走到一旁的垃圾桶边,手腕一翻,将那份还冒着热气的、色泽鲜亮的糖醋排骨,尽数倒了进去。
食物落入垃圾桶,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声音,也像是我被彻底丢弃的心。
她做完这一切,还嫌不够,拍了拍手,对着我轻飘飘地说:“哎呀,突然又不想吃了。”
我的血,在那一刻,彻底冷了。我猛地转头,看向夜磷枭,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绝望和质问:“你,什么意思?”
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让我退让的结果。
你让我放弃的,从来不是一份排骨,而是我最后的尊严。而她,当着你的面,将这份尊严,狠狠地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我看到夜磷枭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剧烈收缩,眼底深处,似乎有滔天的杀意在翻涌,但仅仅一秒,又被他死死地压了下去。他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