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王菩萨捻动念珠的手指也停住了，眉心的竖眼不安地跳动着。
三个人，六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蓬手里那块多出来的面饼。
以及那个空荡荡的位置。
“呆子……”孙悟空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在干什么？”
天蓬依然保持着那个递饼的姿势。他的眼神从迷茫，变成困惑，最后变成了一种深深的恐惧。
“俺……俺不知道。”
天蓬的声音在颤抖。他想要收回手，可是那只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顽固地停在那里，仿佛那里真的应该坐着一个人，正等着接过这块饼。
“俺就是觉得……这里应该还有个人。”
天蓬转过头，看着孙悟空，眼眶瞬间红了，那是一种无助到极点的神情，“猴哥，咱这队伍……是不是少了个人？”
“是谁？”
孙悟空猛地站起身，金箍棒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他大步走到天蓬身边，一把抓向那个空位。
空的。
指尖划过冰冷的空气，什么都没有触碰到。
可是，就在他的手划过那片区域的瞬间，他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痛。
不是肉体的痛，而是一种灵魂被硬生生挖去一块的空虚感。就像是你明明有四根手指，却突然发现只剩下三根，而你甚至想不起那第四根手指长什么样。
“我想不起来……”
地藏王菩萨闭上了眼睛，两行黑色的血泪再次流下，“我的因果线里……有一个断点。那里连接着一个人，但是……那个人被‘擦掉’了。”
“擦掉了？”
孙悟空低头，看着自己左手腕上那串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骷髅念珠。
九颗。
每一颗都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他之前一直以为这是某种战利品，或者是地藏王的法器。
可现在，当他盯着那念珠看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
一条浑浊的大河……
一个沉默寡言、脖子上挂着大骷髅的身影……
一句总是跟在他身后重复的“大师兄”……
那些画面模糊不清，就像是被水浸泡过的水墨画，稍一触碰就晕染开来。
“你是谁？！”
孙悟空对着那串念珠怒吼，声音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
他孙悟空天不怕地不怕，哪怕面对未来的自己也不曾退缩。
但这该死的“遗忘”，让他感到窒息。
那种明明是很重要的人，却正在从你的脑海里、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的感觉，比杀了他还难受。
“啪嗒。”
天蓬手中的第四块面饼，终于滑落。
它掉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了那片阴影里。
没有人去捡。
在这一刻，地上的影子似乎发生了扭曲。
在孙悟空、天蓬、地藏王那拉长的影子里，隐隐约约，似乎多出了一道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影子。
那影子挑着担子，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但他没有实体。
他正在死去。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彻底地、无声地死去。
“找！”
孙悟空猛地抬起头，金色的眸子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俺老孙不管他是谁……既然他是咱们的一份子，既然呆子你会给他留饼……”
孙悟空一把攥住那串骷髅念珠，攥得指节发白，甚至刺破了掌心。
“那天王老子也别想把他从俺的记忆里带走！”
风更大了。
迷雾卷着地上的干粮屑，瞬间将其吞没。
三人不再休息。
他们背起行囊，带着那份多出来的沉重与恐慌，向着迷雾更深处那未知的黑暗，发足狂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