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捧着换下来的琉璃宫灯往库房去,宫灯的罩子蒙着薄灰,她们的袖口沾着蹭出来的灯油印,
看见徐嬷嬷,都停下脚步福身问安,动作整齐得像是提前排演过,垂着的手都规规矩矩的放在身侧,
只有最边上的那个小宫女,偷偷抬了抬眼,飞快的扫了林渔一眼,
看见林渔也在看她,立刻慌得垂下眼,耳尖红得像是要滴血,攥着宫灯的手紧了紧,指节都泛出了白。
林渔的脚步放得更轻了,攥着帕子的手又紧了紧,帕子上的银线莲花蹭得手心发痒,她在心里吐槽:
合着这宫里的人,不管是太监还是宫女,都自带察言观色的满级技能点,
比我以前在公司里对接的甲方还会看脸色,我要是不小心露了破绽,
怕是转头就被人打小报告,直接打包送出宫——哦不对,是直接丢了小命。
她不敢多看,只盯着徐嬷嬷青缎子鞋的鞋跟走,忽然听见身侧传来极轻的一声嗤笑,像是被风吹碎的雪声,
抬眼去看,是个穿着藕荷色宫装的宫女,正站在廊下摘腊梅的花苞,指尖刚碰到花苞,
就顿了顿,看见林渔看过来,那宫女却立刻敛了笑,指尖飞快的收回,
垂着眸退进了廊下的阴影里,连垂在身侧的手,都绞着帕子,像是怕自己方才的笑惹了祸。
宁寿宫的暖阁里烧着地龙,暖融融的气裹着龙涎香与安息香的甜腻,
漫得满殿都是,连窗棂的木纹里都浸着化不开的香气。
太后靠着的引枕是用玄狐皮缝的,毛厚得像团云,蹭在颈间软得不像话,
她枯瘦的手指正一下一下抚着引枕上的狐毛,动作慢得像是在数着时光的刻度,
指腹上带着薄茧,蹭得狐毛泛起细碎的白绒。
身侧的案几上摆着掐丝珐琅的暖炉,炉里的银炭烧得通红,连火星子都没有,
只冒着浅淡的白烟,案几上还放着一只霁蓝釉的茶盏,盏里的老君眉泡得正浓,茶汤浓得像琥珀,
浮着细碎的茶沫,太后偶尔会抬抬手,指尖蹭过茶盏的杯沿,却并不端起来喝,那茶盏更像是个摆着的物件。
殿内的陈设都沉得很,是上好的紫檀木,雕着缠枝莲的纹路,
每一道纹路都刻得精细,像是能掐出浆来,墙上挂着的是前朝名家的山水,装裱的绫罗是明黄色的,
带着暗纹的祥云,连挂轴的铜钩都鎏了金,擦得亮闪闪的,晃得人眼晕。
殿角的铜炉里焚着香,香烟绕着殿顶的藻井转,藻井上画着百鸟朝凤的图案,
每一只鸟的羽毛都画得清清楚楚,连眼仁都带着灵气,可落在太后的眼里,
却只是死物而已,她看着那藻井的目光,凉得像是结了冰。
徐嬷嬷的脚步在宁寿宫的宫门前顿住,她转过身子,对着林渔递了个警示的眼神,
才对着宫门里的方向福了福身,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落了廊下挂着的银铃:
“苏姑娘,太后娘娘吩咐了,您就在宁寿宫的廊下候着,不许乱走,不许乱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