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现在也能理解了。周边的各国,有哪一个不是人类的国家?哪一个会支持东之国呢?一旦开战,我们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被北大陆所有人类国家围攻。』
『故事的结局是,那个叫月宫魅音的蠢货,终于还是一个人厚颜无耻地活了下来。』
魅音的声音低沉下去,像是要将那个名字从自己的灵魂中剥离。
记忆的画面再次翻涌,这一次不再是血色的战场,而是冰冷肃穆的大殿。
『陛下,月宫魅音自己已经承认,是她被栗泽直人的话语蛊惑,这才造成了悲剧的发生。』
负责审讯的官员跪伏在地,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王座之上,白天狐那双象征阴阳的异色瞳孔微微收缩。她看着台下那个浑身脏污、支离破碎的小小身影,沉默了许久。那目光中闪过一瞬的痛楚与歉意,随后便被身为国主的威严所覆盖。
『抱歉了孩子。』
那是一声极轻的叹息,轻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紧接着,她挥动衣袖,声音冷硬如铁。
『来人,即日起,将月宫魅音放逐,不得再踏入东之国半步。』
『是。』
『陛下,对一个孩子,这是否有些……』 旁边的侍从忍不住开口,试图为这个刚刚失去了一切的幼狐求情。
『照做,不得有误。』
白天狐打断了他,语气虽然平和,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小魅音没有辩解,也没有哭闹。她只是木然地磕了一个头,接受了这个判决。脑海中,栗泽直人那张扭曲的笑脸和娜塔莉冰冷的眼神交替出现,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
通往国境的道路漫长而凄清。
她低着头,像一具行尸走肉般挪动着步子,连周围景色的变化都无法察觉分毫,直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刺破了死寂。
『魅音,魅音酱!』
魅音浑身一颤,惊愕地抬起头。
站在路边的畑尾响穿着崭新的宫廷乐师服饰,那是他梦寐以求的荣耀。然而此刻,小响的脸上没有半点金榜题名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焦急与恐慌。
『大家怎么了!还有别人活下来吗!』
他冲过来,双手想要抓住魅音的肩膀,却又在看到她那副惨状时僵在半空。他本该兴冲冲地跑回村子,向奈奈美,向大家分享他的成功,可等来的却是冲天的火光和噩耗。
看着昔日好友那双充满希冀却又濒临破碎的眼睛,魅音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捏碎,负罪感再次如潮水般将她淹没。是她害死了大家,是她让这件原本值得庆祝的新衣变成了丧服。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她只是含着泪,绝望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
她在心里默念着,随后猛地转身,捂着嘴狼狈地逃离。
不敢看他的表情,不敢听他的哭声。
她只能跑,拼命地跑。仇恨与自责在脑海中疯狂撕咬,那一夜的惨叫声、火烧竹林的爆裂声,一次又一次地在耳边重播。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过了几个日夜。当她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倒在了东之国边境的荒野上。身体早已透支,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疼痛,但心里的痛楚却远甚于此。
她趴在冰冷的泥土中,看着身后那片故土,惨然一笑。
『其实,就算白天狐陛下没有下令放逐我,我也会自己离开的……』
像她这样的罪人,哪里还有脸面留在那片埋葬了所有亲友的土地上苟活。
……
……
『所以我,才要杀那些偷猎者,见到一个杀一个。』
魅音抬起头,深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冰冷的杀意,那是历经九年风霜凝结而成的坚冰。
『在盖恩引导的那个扭曲浪潮下,他们已经被贪欲和利益彻底腐蚀了。而且,每当看到那些无辜的无害魔物被残忍对待……我就会想到大家,想到那晚满地的尸体,想到两位村长最后的背影。』
林恩没有立刻回答。他缓慢却极其沉重地点了一下头,胸膛剧烈起伏,吐出一口浊气。他看着眼前这个早已遍体鳞伤的狐妖,握剑的手指松开又握紧,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脆响。
竹林的风停了,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我全告诉你了。』
魅音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痕,动作粗鲁得像是在对待一张不属于自己的面具。她直视着林恩,声音颤抖。
『满意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样?对盖恩和赤钢幻灭,不再作为勇者,回你的老家去当个普通人?』
(求求你了……)
然而此时,她在心中却发出了截然不同的呐喊。
(我说出来了,把这颗溃烂的心剖开给你看了。一定要发生些什么,一定要改变些什么……别让这一切毫无意义,别让我只是一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