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医生坐下,揉了揉太阳穴,语气放得平缓了些。
“尹知禹的情况有点复杂。”
他翻开病历本,继续解释。
“那天他被人从楼梯上推下去,后脑着地,撞击力度不小。目前没有颅内出血,但脑震荡症状明显,伴有轻微的弥漫性轴索损伤。”
他顿了顿,见沈棠神情茫然,便换了更通俗的说法。
“简单来说,人暂时脱离危险,意识也恢复了,可记忆功能可能会受到影响。”
“忘事?”
沈棠低声重复。
“对,短期记忆受损的可能性很大。”
医生认真道。
“他可能记不清最近发生的事,甚至会遗忘一些熟悉的人和场景。这种情况需要特别留心,最好有家属全天候陪护,不能让他单独行动。”
他抬眼看着沈棠,语气更加温和。
“按现在的恢复进度来看,至少还需要住院观察一个月。后续还要做认知训练和心理疏导,不能掉以轻心。”
后面的话,沈棠没有再听进去。
尹知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那一瞬,她的思绪突然被拉回多年前。
那年的雨天。
天空灰暗,雨点噼里啪啦砸在铁皮屋顶上。
狭小的出租屋里,霉味混着潮湿的棉被气息,令人窒息。
那时候,尹知禹刚学会说话。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小背心,肉乎乎的小手紧紧抓着沈棠的衣角。
两人挤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木床上。
墙皮被多年的油烟熏得焦黄。
外面雷声轰鸣。
屋内却只有他们彼此的呼吸声。
母亲袁芩为了贴补家用,去邻居家做钟点工,一走就是大半天。
家里没人,沈棠只能守着这个刚满一岁的小弟弟。
天快黑时,父亲尹凯翔醉醺醺地回来。
他一脚踹开门,浑身酒气冲天。
他误把小小的沈棠当成了袁芩,怒吼着:“你还敢躲?!”
话音未落,他抄起脚边的酒瓶,狠狠砸向她的头。
就在那一瞬间,尹知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从床上扑了过来。
用自己小小的身体挡在姐姐前面。
哗啦一声,玻璃瓶碎裂。
尖锐的碎片划破了他的后背。
鲜血立刻渗了出来,染红了那件单薄的背心。
他疼得整张小脸皱成一团。
可嘴里还在含糊地叫:“姐……姐……”
住院那天,他躺在儿科病房的小床上,背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护士换药时,他疼得直抽气,小手紧紧攥着床单。
可当他看见沈棠红着眼进来,却立刻挤出一个笑,伸出小手拉住她的袖子,断断续续地说:“知禹……肉肉……不痛。”
沈棠当场就哭了。
他反倒反过来哄她,仰着小脸。
“姐姐,不……怕……痛。”
如今,十多年过去。
她站在病房里,望着他后颈那一片裸露的皮肤。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正好落在那道蜿蜒的旧疤上。
比小时候淡了些,颜色也从鲜红转为浅褐。
可那些痕迹却越来越多。
她托朋友找了两个靠谱的护工,轮流守在他身边。
她不能一直陪在医院。
因为生活还要继续,工作也不能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