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几道刺目的血痕,看着李瓶儿扑到摇床边那绝望崩溃的模样,一股巨大扭曲的快意,轰然冲上她的头顶!
成了!
官哥儿本就早产体弱,受到如此巨大惊吓,又被疯猫抓伤,高烧惊厥迅速缠上了这个幼小的生命。
芙蓉轩里日夜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压抑的哭泣。
李瓶儿日夜守在儿子身边,以泪洗面,迅速憔悴下去,原本丰润的脸颊深深凹陷,只剩下一双写满绝望和哀伤的眼睛。
潘金莲假惺惺地去探望过几次,每次都带着昂贵的补品和深深的自责。
她看着李瓶儿形销骨立生不如死的模样,看着西门庆眉头紧锁焦躁不安地在芙蓉轩外踱步,心中那点扭曲的快意如毒藤般缠绕滋长。
然而,西门庆的反应,却给了潘金莲更致命的一击。
最初的震怒和担忧过后,西门庆在芙蓉轩待的时间明显减少了。
官哥儿的病弱和日夜啼哭似乎让他心烦意乱。
李瓶儿因悲痛而憔悴枯槁的容颜,也再难激起他当初的怜爱。
潘金莲不止一次看到,西门庆从芙蓉轩出来,眉头紧锁,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转头就钻进了新纳的住在西厢房的妓女吴银儿的房里寻欢作乐。
当官哥儿小小的身体在高烧和惊厥中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机,最终在李瓶儿撕心裂肺的哭嚎中停止呼吸时,西门庆的反应更是让潘金莲感到彻骨的寒意。
他确实悲痛了。
在儿子的灵堂前,他流下了眼泪,甚至捶胸顿足,大骂庸医误人。
但那份悲痛,如夏日午后的骤雨,来得快,去得更快。
官哥儿下葬不过三日,潘金莲就在花园的假山后,偶遇了喝得半醉正搂着吴银儿调笑的西门庆。
他脸上哪里还有半分丧子之痛?
只剩下寻欢作乐的放纵和一种对生命消逝的彻底冷漠!
不久后,李瓶儿也抑郁而亡。
李瓶儿的葬礼,办得比官哥儿体面些,但气氛依旧压抑。
潘金莲一身素服,混在哭灵的女眷中。
她哭得格外“伤心”,声音悲切,眼泪汹涌。
在一片哀戚的哭声中,她抬起泪痕狼藉的脸,目光穿透朦胧的泪雾。
她看到西门庆站在灵前,脸上带着“沉痛”,正低声对身旁的管家吩咐着什么,大概是丧事的开销。
随即,她的目光平移,落在了西门庆身后不远处。
新宠吴银儿穿着一身素净却难掩风流的衣裙,正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仿佛也在哭泣。
而西门庆,就在这肃穆的灵堂上,在亡妻的棺椁前,他那戴着硕大玉扳指的手,竟极其隐蔽地在吴银儿纤细的腰肢上轻轻捏了一把!
潘金莲的哭声戛然而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看着西门庆那轻佻的手指,看着吴银儿那欲拒还迎的侧影,又缓缓移回视线,落在李瓶儿那口厚重的楠木棺椁上。
李瓶儿的下场——倾尽所有,爱子夭折,自己也在悲痛中耗尽生命,最终换来的,不过是丈夫在灵堂上对新欢的调笑!
兔死狐悲!
巨大的恐惧立马将她吞没!
今日李瓶儿之下场,焉知不是明日她潘金莲之结局?
西门庆的宠爱,如镜花水月;西门府的富贵,如空中楼阁!
在这个男人眼中,她们这些女人,连同她们的孩子,都不过是可供赏玩、随时可以丢弃的物件!
一旦失去价值,或者带来麻烦,结局便是弃如敝履!
更深的寒意来自她自身。
她为了除掉李瓶儿母子,手上又添了一条无辜婴儿的性命!
那官哥儿临死前惊惧痛苦的眼神,犹如梦魇,时常在她午夜惊醒时浮现。
她潘金莲,已经彻底沉沦在这罪恶的深渊,再无回头之路!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潘金莲抬起泪痕狼藉的脸。
她不再看西门庆和新欢,也不再看那冰冷的棺椁。
她的眼神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一种近乎毁灭一切的冲动。
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在宽大的素服袖子里,狠狠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形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