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仝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宋兄弟可是发现了什么？我看你神色有异。”
宋江心中一惊，连忙掩饰道：“没……只是昨夜酒醉，又乍见如此现场，有些不适。”
他顿了顿，强行将注意力拉回案件本身，指着那些绳索：“只是觉得，这绑人的手法，甚是老辣，不像寻常毛贼。”
雷横粗声道：“可不是！那帮杀才，手段刁得很！”
他并未深想。
朱仝却深深看了宋江一眼，那双朗星般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疑虑，但并未追问，转而道：“张员外，贼人除了财物，可还拿走了别的东西？或是说了什么话？”
张守财哭丧着脸：“除了金银珠宝，还能拿什么？哦对了！小民收藏的一对前朝白玉璧，还有一柄镶宝石的波斯弯刀，也不见了！那伙天杀的！那女贼头子还用刀背拍着小民的脸，说什么……‘取不义之财，替天行道’！呸！真是恬不知耻！”
“替天行道……”宋江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心中五味杂陈。
这确实像是“玉蛟龙”会说的话。
勘查完毕，走出库房，院子里那些围观的家丁仆役尚未散去。
隐约间，宋江似乎听到两个躲在角落的小丫鬟低声窃语：
“……其实……也挺好的……那张扒皮放印子钱逼死多少人……”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不过……那女侠……确实……”
声音极低，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中。
宋江的心再次一沉。
民间这种隐秘的同情，甚至称其为“女侠”，让他这个代表着官府法度的押司，处境愈发尴尬和艰难。
离开张府时，天已过午。
阳光刺眼，却驱不散宋江心头的阴霾。
他骑在马上，沉默不语，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昨夜和今晨的每一个细节：赵玉娇灼热挑逗的眼神、她身上独特的香气、那熟练的捆绑手法、对富户格局的熟悉、还有那“替天行道”的狂言……
疑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重，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
而这一切怀疑的核心，都清晰地指向了那个刚刚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清河酒楼的女掌柜，赵玉娇。
“宋押司，”雷横的大嗓门打断了他的沉思，“我看这案子，还得从那赤发鬼脸的汉子下手！那次虽未看清全貌，但那头红毛和那身蛮力，错不了！下次再让俺老雷遇上，定叫他知道朴刀的厉害！”
朱仝也道：“雷贤弟所言极是。那赤发汉子是玉蛟龙麾下猛将，若能擒住他，必能顺藤摸瓜，找到贼巢。我已加派人手，严密监控各处城门及水路码头，并对城中所有医馆、赌坊、当铺等容易藏污纳垢之处进行排查，尤其注意红发或面貌奇异之人。”
宋江听着二人的话，心中更是纷乱如麻。
赤发鬼脸的汉子……刘唐……玉蛟龙的心腹……他们是一个团伙。
而自己，却和他们的首领……
他必须再去一趟清河酒楼。
他必须去确认。
尽管内心深处，他几乎已经确定了那个可怕的答案。
一种巨大的矛盾撕裂着他。
一方面，是押司的职责，法律的尊严，受害者的哭诉，以及朱仝、雷横这两位刚结识却意气相投的兄弟的信任。
另一方面，却是昨夜那极致欢愉的余韵，那女子野性难驯的魅力，以及……以及她那种看似扭曲却又隐隐触动他内心某处隐秘角落的“侠义”……
情与法，义与律，秩序与叛逆，这些原本清晰的界限，在一夜之间，因为一个叫赵玉娇的女子，变得模糊不清，将他拖入一个前所未有的挣扎漩涡之中。
他抬起头，望向清河酒楼的方向，目光复杂而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