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已经基本结束。
曾头市大营在昨夜那场疯狂的夜袭和后续的猛烈攻击下，损失惨重，尤其是攻城器械被毁，粮草被烧，军心彻底崩溃，残兵败将在史文恭的带领下，已向着老巢方向仓皇溃退。
梁山的兵马正在清理战场，收缴战利品，救治伤员，掩埋死者。
胜利的欢呼在营地上空响起，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
在营地中央，那片被李逵用鲜血和疯狂开辟出的空地上，梁山的好汉们围成了一圈。
李逵站在那里，像一尊刚刚从血池里打捞出来的破损严重的石像。
他精赤的上身已经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新旧伤疤之上，又增添了无数道翻卷的皮肉和深可见骨的创口。
最骇人的是那些箭伤，不下十余处，箭杆大多已被他自行折断或由军医处理，但残留的箭头和深深的创口依旧狰狞外露，尤其是右背胛骨下方那个被史文恭狼牙箭造成的血洞，虽然经过了初步包扎，暗红色的血液依旧不断渗出，将他腰间缠着的麻布染得一片血红。
然而，他似乎对这些足以让任何硬汉崩溃的伤势毫无所觉。
他只是拄着那对沾满血肉碎末的板斧，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赤红的眼睛依旧残留着未褪的疯狂，死死盯着曾头市军溃逃的方向，胸膛剧烈起伏，喷出的气息带着血沫。
“铁牛兄弟！”宋江在戴宗的陪同下，快步走来，看到李逵这副模样，眼圈立刻红了，声音哽咽，“苦了你了，兄弟！”
戴宗也是面色凝重，他仔细查看着李逵的伤势，眉头越皱越紧。
李逵的勇悍超出了他的预期，但这伤势之重，也触目惊心。
“哥哥……俺……没事……”李逵咧开嘴，想笑一下，却扯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龇了龇牙，“那些鸟器械……俺……俺都给砸了……”
话音刚落，他庞大的身躯突然一晃，眼前阵阵发黑，若非拄着板斧，立马就会栽倒在地。
“快！扶他坐下！军医！军医呢！”宋江急声喊道。
几名军医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李逵扶到一旁稍微干净些的空地上，让他靠着一辆破损的辎重车坐下，开始为他处理身上那些恐怖的伤口。
清洗，上药，包扎……过程繁琐而痛苦，李逵却只是死死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混着血水往下流淌，硬是没有哼出一声。
张顺一直守在旁边，他看着李逵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尤其是背后那个巨大的血洞，眼神复杂。
昨夜他率军从侧翼冲击，亲眼目睹了李逵是如何在箭雨中亡命冲锋的，如何以血肉之躯硬撼敌军阵线，那种纯粹到极致的疯狂与勇烈，让他这个水中的王者，也为之动容。
“这黑厮！”张顺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埋怨还是佩服，他拿起一个水囊，递到李逵嘴边，“喝口水。”
李逵看了他一眼，接过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清水，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才稍稍缓和了一下。
“兄弟，”李逵喘着粗气，看向张顺，眼神里带着一丝战斗后的亢奋和虚弱，“俺……俺没给你丢人吧？”
张顺看着他这副惨状还惦记着这个，不由得失笑，用力拍了拍他未受伤的左肩：“好样的！铁牛！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
李逵闻言，脸上露出了满足而疲惫的笑容，那笑容在他血迹斑斑的脸上，显得格外纯粹，甚至有些孩子气。
戴宗指挥着人手清理战场，安排防务，忙得脚不沾地，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李逵。
他看到李逵虽然伤势骇人，但精神尚可，气息也还算平稳，心中稍安。
只要好生将养，以这黑厮非人般的体魄，恢复过来应该不难。
然而，就在这时。
一名穿着梁山服色负责在营地外围警戒的士卒，低着头，快步穿过忙碌的人群，朝着正在接受治疗的李逵靠近。
他的动作看似寻常，但那双低垂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冰冷与决绝。
没有人注意到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