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如铁,沉甸甸地压在扈三娘的心头,也像一道冰冷的闸门,将她心中那片为史进汹涌的暗流彻底截断。
自那夜王英带着近乎悲壮的温柔离去后,扈三娘便以一种自虐的决绝,践行着自己的承诺。
她不再刻意躲避史进——那反而显得心虚。
在必要的军事会议、聚义厅点卯时,她坦然出现,神情冷冽,目光平静无波。
当与史进的目光不可避免地在空中相遇时,她不再闪躲,而是以一种漠然的姿态迎上去,那眼神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看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然后迅速毫无留恋地移开。
这种彻底的从灵魂深处散发出的疏离,比之前任何刻意的回避都更让史进感到刺骨的寒意。
她将所有的时间与精力都投入到了战备之中。
水寨的“水泊莲华”阵被反复操练,臻至完美。
她亲自检查每一处陷阱,每一道绊索,校准每一架弩机的位置。
她甚至向阮氏兄弟请教更精深的水性,在冰冷刺骨的湖水中一泡就是数个时辰,仿佛要用这肉体的磨砺,来洗刷灵魂的污迹,证明自己对梁山、对王英的“忠贞”。
王英感受到了妻子的变化。
那种带着补偿意味的温柔和顺从,让他欣喜,却也隐隐不安。
他宁愿她像从前那样,偶尔带着一丝不耐推开他过分的亲热,或者在他犯浑时毫不客气地斥责几句。
现在的扈三娘,太完美,也太……不像她自己。
仿佛是一具被誓言抽空了灵魂的美丽躯壳。
但他选择相信,相信那夜她的眼泪和誓言。
他将全部精力也投入到了自己负责的山隘防务中,矮壮的身影终日忙碌,仿佛要用汗水和劳碌,夯实这份失而复得的“圆满”。
然而,情感的洪流可以强行截断,却不会凭空消失。
它们只是在内心深处积聚、变质,发酵成更复杂、更折磨人的东西。
每当夜深人静,扈三娘独坐水寨,听着窗外单调的水声,那被强行压抑的记忆便会从意识的深渊中悄然浮现。
史进挡箭的背影,山洞中摇曳的火光,他包扎伤口时轻柔的动作,还有那方绣凤手帕,芦苇深处那炽热到令人窒息的纠缠。
随之而来的,是更汹涌的愧疚反复穿刺着她对王英立下的誓言。
她只能紧紧攥住拳,用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刺痛,来对抗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精神凌迟。
史进将扈三娘的变化看得分明。
他依旧沉默,但他的沉默之下是翻涌的岩浆。
他看着她刻意表现出来的冷漠与平静,看着她眼底深处那无法完全掩饰的疲惫与空洞,看着她与王英站在一起时,那看似和谐却毫无生气的画面。
他知道,她正在用一种残忍的方式,惩罚她自己,也……隔绝他。
那日军事会议上的争执,他并非意气用事。
他坚持由自己率轻骑前出芦苇荡,固然有战术上的考量,但更深层的原因,是他在之前数次冒险侦察关胜军动向时,捕捉到了一些让他心惊肉跳的线索。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