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关上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陈东没抬头。他盯着屏幕,光标在“如何确保基层纪检力量不受地方干预?”这一行文字上跳动。刚才那辆公务车驶入大院时,他正准备写下第三项任务,现在思路还在延续。
他敲下第一句:“建立省级垂直调度机制,试点单位人事任免由省纪委直管。”写完停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初期覆盖十三个重点地市,年度轮换,不得连任。”
窗外阳光比刚才偏了些,照在桌角的钢笔上,金属笔身泛出一道细长的反光。他伸手把笔往里推了半寸,继续往下写。
手机震动。是侯亮平发来的消息:“三线预警模型我调好了,数据接口没问题,随时可以对接审计和纪检系统。”
陈东回:“明天上午九点,省委小会议室,你来演示。”
刚发出去,办公室门被敲响。秘书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沙书记请您过去一趟,十分钟后开会。”
“我知道了。”陈东合上笔记本,起身整理西装袖口。袖扣触手微凉,“法正民安”四个字嵌得牢固。
会议室比平时安静。沙瑞金坐在主位,面前摊着几页纸,正是昨晚那份《五年治理路线图》的初稿。他抬头看了眼陈东,示意他坐下。
“你写的这些,我仔细看了。”沙瑞金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尤其是那句话——‘真正的胜利,不是抓了多少人,是后来者不敢伸手’。我想了一夜。”
陈东没接话,只是点头。
“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让这个‘不敢’变成常态?”沙瑞金把文件往前推了推,“轮岗制、财产公示、三线联动,听起来都很有道理。可一旦推开,阻力不会小。”
“我知道。”陈东打开随身带的平板,“所以我建议先从技术层面切入。比如三线预警机制,它不靠人盯人,而是通过资金流动、审批异常、举报交叉验证自动触发响应。所有流程留痕,谁也不能绕开。”
沙瑞金皱眉:“会不会太依赖系统?万一有人钻规则空子呢?”
“那就把规则做密。”陈东调出一张图表,“我们设三道防线:第一道,审计发现异常资金流向,自动上报;第二道,群众实名举报经两级核实后并入线索池;第三道,政法内部信息共享平台实时比对风险节点。三条线独立运行,互为印证。”
他顿了顿,“这不是要取代纪检干部,而是给他们提供工具。就像查赵瑞龙案,如果没有祁同伟的情报、侯亮平的技术支持、巡视组的督办令,单靠一个人冲进去,什么都做不了。”
沙瑞金沉默片刻,转头看向一旁坐着的侯亮平:“你觉得可行吗?”
侯亮平点头:“技术上没问题。我已经做了模拟推演,只要数据源真实,误报率能控制在百分之二以下。关键是后续处置流程必须跟上,否则预警再准也没用。”
“所以需要制度配套。”陈东接过话,“我建议立即启动《五年治理路线图》编制工作。第一阶段,先在十三个单位试点三线预警和轮岗制。财产公示暂不全面铺开,但厅级以下干部试行申报备案,接受随机抽查。”
沙瑞金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开始查财产,有些人会坐不住?”
“他们早就不安了。”陈东语气平静,“但我们不能因为怕震动,就停下不动。赵家盘踞十年,靠的就是温水煮青蛙。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让所有人明白——红线就在那儿,碰了就会响。”
会议室一时安静。
沙瑞金缓缓开口:“那你打算怎么保证这套东西不会变成摆设?”
“三个标准。”陈东说得干脆,“可继承、可评估、可问责。每一项机制都要留下操作日志,每年公开执行报告,接受上级和公众监督。哪怕我哪天不在位置上,也能有人接着推。”
沙瑞金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问:“你什么时候想明白这些的?”
“从赵德汉家里走出来那天。”陈东没有回避目光,“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抓一个贪官容易,改变滋生贪腐的土壤难。后来每破一案,我就在想,如果制度早点存在,这些人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沙瑞金轻轻叹了口气,拿起笔,在文件上写下几个字,然后递还给他。
“去办吧。”他说,“先把方案细化,下周常委会上讨论。记住一点——改革可以快,但步子要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