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把车停在路边,手指还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两下。他没急着发动,也没看手机导航,只是从鞋垫夹层抽出u盘,插进随身携带的转接线,连上手机。
屏幕亮起,文件加载完成。里面是白天整理的几份会议纪要、考核报表截图,还有张志明办公室那段录音的文字摘要。数据杂,但方向已经出来了——不是个别腐败,是一套流程化的操作模式。
他闭上眼。
意识沉入脑海,那块古朴玉简静静浮着,边缘泛着微光。界面打开,积分余额显示:87.6万。这笔钱来自赵德汉案赃款账户近期被激活的资金流,一笔笔拆分转移时都被系统自动捕捉,转化成可用资源。
他在搜索栏输入“执法外包”,跳出三项可兑换情报。第一条就是“汉东市基层执法外包项目利益链图谱(初级)”,标价80万积分。
确认兑换。
一瞬间,大量信息涌入思维——不再是零散线索,而是一张清晰的关系网。
宏达物流是资金中枢,名下没有实际业务,但过去两年向三家修车厂累计转账一千四百多万。这些厂子集中在临江、云岭、阳川三个区,恰好都是事故高发地段,拖车需求大。
更关键的是,三家企业法人代表全是代持身份,真实控制人无法追溯,但资金最终回流路径都指向宏达物流的一个二级子公司,账户开在外地某城商行,月流水超五百万。
往下看,这张网开始往上延伸。
交通处两名副处长名下的亲戚,分别持有宏达物流旗下两家空壳公司的股份;其中一人去年还主导修订过《社会化服务采购评分细则》,新增了一项“应急响应能力评估”,权重占到总分百分之二十。
而这项指标,正好让那三家修车厂在竞标中拉开对手十二分以上。
再翻会议记录,发现每次讨论定点单位变更时,分管副局长周建国都会强调“提升救援效率”,但从不提具体筛选标准。有两次,下属单位提出异议,报告递上去不到半天就被退回,理由是“材料不全”。
最可疑的是阳川交警大队政委的妻子。她三个月前注册了一家咨询公司,经营范围写着“企业管理服务”,可查不到任何客户合同。但银行流水显示,这家公司每月固定收到三笔转账,总额超过十万,付款方正是那三家中标企业中的两家。
陈东睁开眼,靠在座椅上缓了几秒。
这不是简单的权钱交易,是借政策名义搭建的灰色通道。表面合规,实则层层嵌套,把公共执法权变成了私人盈利工具。而真正的问题不在执行层,而在审批和默许环节。
他拔出u盘,收好手机,发动车子。
市中心一家连锁商务酒店,前台刷身份证登记,用的是化名。房卡拿到手,电梯上七楼,走廊安静,地毯吸住了脚步声。
进房后第一件事是拉窗帘。他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连上u盘,导入系统生成的情报框架。然后新建一个图表,开始标注节点。
红色代表主动参与者,黄色是被动配合,绿色是潜在突破口。
周建国划进红圈。三次压下异议报告,又在评分规则修改中扮演关键角色,不可能不知情。李处也标红,虽然今天请了病假,但他是方案牵头人,又是突然失联,反而说明问题严重。
阳川那位政委的妻子……暂时标黄。背后有没有丈夫授意还不确定,但如果能查清资金来源,很可能撕开一个口子。
他盯着屏幕,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把几个节点连起来。
一条主线逐渐清晰:政策出台→评分规则倾斜→指定企业中标→利益反哺→考核成绩亮眼→上级满意→机制固化。整个过程不需要谁明说,只要有人带头做,其他人自然跟进,成了“惯例”。
这种默契最危险,因为它藏在程序合法的外衣下,没人签字担责,却人人都在获利。
陈东关掉图表,打开备忘录,新建一页,标题写上:“待验证假设”。
第一条:如果周建国参加接下来的聚会,一定会回避“救援效率”或“社会化服务”这类话题,甚至可能主动转移焦点。
第二条:有人提到李处身体不好时,语气是否过于急切?是不是在替他打掩护?
第三条:只要有人说“资源整合是趋势”“不能光讲原则不看效果”,观察有没有微小的身体反应——比如端杯子的手顿一下,或者眼神短暂游移。
这些细节平时注意不到,但在特定语境下,会暴露真实心态。
他合上电脑,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
楼下街道灯火通明,一辆环卫车缓缓驶过,洒水口喷出弧形水雾。对面写字楼还有几间办公室亮着灯,像是加班的人还没走。
他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四十七分。
这个点,多数人已经回家吃饭,可有些人还在为明天的应对做准备。张志明会不会也在其中?那个下午坐在办公室里冷笑的男人,嘴上说着“上面要数据,下面没人干活”,其实早就习惯了这套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