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意识到,长久以来,世家豪族用宗族与土地捆绑,用恩威并施的手段,早已在这些百姓的心中,筑起了一道壁垒。
这不是督武司的刀,可以轻易斩断的。
王甫还想再劝,人群里一个看起来颇为机灵的佃户,却已悄悄溜走,一路小跑着奔向了张氏坞堡,将此事当成一个笑话,向家主告密。
张氏家主听闻后放声大笑,随手赏了那告密者几串铜钱,并放出话来。
“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官吏,还想收买人心?我倒要看看,他能奈我何!”
新政推行受阻的消息,如雪片一般,从司隶各地汇集到了洛阳。
冠军侯府中,周瑜与郭嘉看着一份份来自各县的报告,尽皆面色凝重。
他们发现,怀县之事,并非个例。这是一种普遍的,深入骨髓的现象。
刘策看完了所有的报告,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流露。他只是拿着一块绸布,静静地擦拭着手中那杆霸绝苍穹戟。
郭嘉和周瑜都没有说话。
许久,刘策终于放下了长戟。
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两位首席谋主。
“我在想,如果司隶所有的世家都消失了,会怎么样?”
话音落下的瞬间。
两人几乎是同时变了脸色。
“主公,万万不可!”
郭嘉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甚至顾不上平日里玩世不恭的姿态,急声劝谏:“此举无异于与天下所有士人为敌!我等根基未稳,若骤然成了众矢之的,未来必将寸步难行!”
周瑜亦立刻拱手,俊朗的面庞上写满了郑重。
“郭军师所言极是。世家虽是毒瘤,却也是构成这天下秩序的基石。骤然尽除,天下必将大乱!还请主公三思,此事……需徐徐图之。”
刘策没有反驳他们,只是换了一个问题。
“你们说,为何历朝历代,无论是夏商周还是先秦,总逃不过几百年一轮回的宿命?总要经历分崩离析。”
这问题太过宏大,郭嘉与周瑜皆是一愣。
郭嘉沉吟片刻。
“盛极必衰,月盈则亏,此乃天道规律,非人力所能抗拒。”
周瑜则从另一个角度补充道:“亦有昏君当道,宦官弄权,贪官污吏横行,天灾人祸并至,最终官逼民反,导致覆灭之因。”
刘策听完,缓缓摇了摇头。
“我认为,这所谓的王朝更替,无非是两个字。”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吐出答案。
“利益。”
“当极少数人,获得了这世间绝大多数的利益。那么剩下的绝大多数人,就只能在死亡线上挣扎。”
“一旦这利益集中到极限,矛盾无可调和,就只能推倒重来。用一场血腥的洗牌,让新的一小部分人,取代旧的一小部分人,去获得那绝大多数的利益。”
“周而复始,仅此而已。”
一番话,宛若惊雷,在郭嘉和周瑜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两人都是当世顶级的智者,只一瞬间,就明白了刘策话中的逻辑。他们顺着这个思路去想,历朝历代的兴衰更替,似乎……真的都能用这个理论来解释!
可即便想通了,一股更深的无力感却涌上心头。
周瑜涩声开口:“主公所言,振聋发聩。可……可这是无解的阳谋。就算我等辅佐主公匡扶汉室,一统天下,又该如何改变这一现象?更何况,那几百年后的事情,我等……又如何能去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