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字从张昭干裂的嘴唇里挤出。
“孙~孙伯符？”
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从城垛上摔下去，身后的僚属急忙扶住他。可张昭却感受不到任何搀扶的力道，他全部的心神，都被城下那道身影牢牢吸住。
那张脸，轮廓分明，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多了男人的刚毅。那身姿，挺拔如枪，与身后那支杀气腾行的大军融为一体，散发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压。
更可怕的，是那支舰队。尤其是为首的那艘巨舰，它静静地停泊在江面上，光是轮廓就足以压垮建业城所有守军的心理防线。
“传令！”张昭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管嘶哑得厉害，“关闭所有城门！擂鼓示警！全城戒严！快！”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城头之上，瞬间乱作一团。凄厉的警锣声与沉闷的战鼓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建业城的繁华与宁静。无数百姓惊恐地涌上街头，又被巡逻的士卒呵斥着赶回家中。
一片混乱中，一个将领的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
韩当。
他死死抓着城墙的垛口。是他，当初他奉孙权之命，率领三千轻骑追杀孙策。他亲眼看到孙策连人带马身中十数箭，怎么有生还的可能！
可现在，这个本该喂了鱼鳖的亡魂，竟然活生生地站在了城外！还带着一支如此恐怖的大军！
一股冰凉的恐惧从韩当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很清楚，一旦城破，孙策第一个要清算的人，就是自己！
就在城头人心惶惶之际，孙策动了。
他并未下令攻城，而是独自策马向前，来到护城河边离。
他勒住战马。
“城楼上的江东子弟们！”
孙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城墙上下。
“你们还记得，昔日率领你们，在阳人聚大破董卓，让西凉铁骑闻风丧胆的江东猛虎吗？”
城头上，许多曾追随孙坚南征北战的老卒，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那是他们一生中最荣耀的时刻。
孙策话锋一转，声音里充满了悲怆与愤怒。
“那是我父，孙坚！”
“可是，就在我父尸骨未寒之际！就在我为匡扶汉室、追随冠军侯征战四方之时！我的好弟弟，孙权，却在吴郡设下毒宴，就想了结我的性命！”
此言一出，满城哗然！
“他派兵追杀我三百里！我的爱马‘赤电’为救我而死！我九死一生，才侥幸逃脱！而他，却伪造书信，欺骗天下，说我死于刘表之手！”
孙策的控诉如同重锤，一锤一锤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他横枪于前，赤色的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整个人宛若一团燃烧的烈火。
“今日我孙策回来，不是为了屠戮江东！而是为了清算叛徒，重整家门！”
“所有参与谋逆的首恶，我必杀之！但其余被蒙蔽的兄弟，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打开城门，随我清算小人，既往不咎！”
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掷地有声。
城墙上，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一股压抑不住的骚动开始蔓延。
数名须发斑白的老将，虎目含泪，握着兵器的手剧烈颤抖。他们看着城下那道身影，仿佛看到了当年孙坚的影子。他们是看着孙策长大的，孙策的品性，他们再清楚不过。
相反，孙权虽有手腕，但毕竟年幼，行事阴鸷，远不及孙策这般光明磊落，深得军心。
军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张昭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可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因为他心里清楚，孙策说的，都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