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仔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要炸开一样。他的脸憋得通红,嘴唇干裂,说话断断续续:“快!快!六哥……六哥被人追杀了!刀疤强……麻脸陈……联手了!”
虎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手里的牌“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力道之大,把桌上的橘子汽水都震得晃了晃,溅出几滴汽水来。“你说什么?六哥被追杀了?”他猛地站起来,高大的身影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是……是在西横巷那边……六哥他们往珠光路跑了,好像……好像还受伤了!”阿仔咽了口唾沫,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整,眼里满是焦急。
“操!”虎子怒骂一声,眼里瞬间燃起怒火,拳头攥得紧紧的,指节都泛了白。他转头对着屋里的兄弟们大喊:“兄弟们,抄家伙!去救六哥!”
话音刚落,屋里屋外的十多个兄弟立刻就站了起来,没有丝毫犹豫。他们纷纷从桌底、床底下、货架后面掏出藏着的武器——这些家伙都是平日里准备好的,就怕有人上门找茬。虎子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子,里面放着几根磨得发亮的铁棍,他随手抄起两根,一根自己拿着,另一根扔给了身边的老黑。有人拎起墙角的铁棍,有人拔出藏在货架缝隙里的短刀,还有人顺手抄起了桌边的木凳腿,动作麻利得很。
“走!跟他们拼了!”老黑挥舞着手里的铁棍,怒声喊道。
“敢动我们六哥,让他们有来无回!”兄弟们骂骂咧咧地跟着虎子往外冲,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愤怒和焦急。
沿途还有几个在附近盯梢的兄弟看到动静,也立刻跟了上来。他们有的在凉茶铺对面的报刊亭里看报纸,有的在旁边的裁缝铺门口抽烟,一看到虎子带着人冲出来,手里还拿着家伙,立刻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二话不说就加入了队伍。
队伍越走越长,转眼就壮大到了五十多人,黑压压的一片,沿着骑楼底下的阴凉处狂奔,后面还有听闻消息不断加进来的人。他们的脚步声惊动了沿途的商户和路人,大家纷纷躲到一边,不敢多看,有的还赶紧关上了店门,生怕惹祸上身。凉茶铺的老板王伯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继续给客人倒凉茶,只是手里的动作慢了许多。
此刻,这群兄弟终于赶到了西横巷,看到鬼子六趴在地上,阿炳和阿武被打得浑身是伤,虎子的怒火更盛了。他停下脚步,对着身后的兄弟们大喊:“给我围起来!一个都别让他们跑了!”
五十多个兄弟立刻呈半圆形散开,把刀疤强和他的十几个手下团团围在了中间。他们一个个眼神凶狠,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手里的武器蠢蠢欲动,只要虎子一声令下,就能立刻冲上去将对方撕成碎片。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息,双方对峙着,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刀疤强和他的手下们彻底傻眼了。他们没想到,鬼子六的支援会来得这么快,而且人数这么多,还源源不断增加。刚才追杀鬼子六时的嚣张气焰,此刻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刀疤强的脸色变得惨白,刚才还充血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慌乱,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喉咙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你……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虎子冷笑一声,一步步走上前,手里的铁棍在石板路上敲得“咚咚”响,像是在敲刀疤强他们的丧钟。“你们敢动我们六哥,还问我们想干什么?今天不把你们打断腿,我就不叫虎子!”
鬼子六被阿武小心翼翼地扶着慢慢坐了起来,他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混着脸上的灰尘和血迹,狼狈不堪。刚才那一瞬间的绝望和恐惧,此刻还在心头萦绕,让他心有余悸。他能感觉到后背的伤口在隐隐作痛,膝盖和掌心的擦伤更是疼得钻心,可这些疼痛,在看到兄弟们一张张熟悉的脸时,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直到看到虎子和兄弟们杀气腾腾地站在面前,他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眼眶忍不住有些湿润。他看着围在周围的兄弟们,看着他们眼里的关切和愤怒,心里一阵暖流。这就是他的兄弟,在他最危险的时候,总能义无反顾地冲过来保护他,这份情义,比山重,比海深。
“把手里的家伙都扔了!抱头蹲下!”虎子再次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是在命令手下,又像是在警告刀疤强一伙人。
刀疤强的手下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犹豫。他们看着围上来的五十多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武器,眼神凶狠,再看看自己身边气喘吁吁、浑身是伤的同伴,心里都清楚,反抗是徒劳的。一个手里拿着木棍的后生率先反应过来,他颤抖着松开手,“哐当”一声把木棍扔在了地上,然后双手抱头,慢慢蹲了下去,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显然是被吓坏了。
有了第一个,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当啷啷”“咚咚”的声响此起彼伏,钢管、短刀、木棍等武器被一个个扔在地上,堆成了一小堆。刀疤强看着地上散落的武器,又看了看虎子凶狠的眼神,最终也只能不甘心地咬了咬牙,把手里的钢管扔了出去,钢管砸在石板上,发出“当”的一声巨响。他双手抱头,缓缓蹲了下去,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是又气又怕。
他的手下们一个个都蹲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抬头看围在周围的人,浑身发抖,大气都不敢出。刚才还嚣张跋扈、喊打喊杀的一群人,此刻像泄了气的皮球,狼狈不堪,与刚才的气势判若两人。
阿炳和阿武看到这一幕,终于松了一口气,两人都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阿武的额头上还在流血,他用袖子随意擦了擦,却越擦越脏,脸上沾满了血污和灰尘,可他却毫不在意,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阿炳的膝盖疼得厉害,他试着动了动,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能靠着墙坐着,胳膊肿得老高,像根发面的馒头,可他的眼神里却满是欣慰。
虎子走到鬼子六身边,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生怕碰到他的伤口:“六哥,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要不要先去医院看看?”
鬼子六摇了摇头,声音还有些嘶哑,却带着一股坚定:“没事,皮外伤。辛苦兄弟们了。”他站直身体,虽然浑身疼痛,每动一下都牵扯着伤口,疼得他额头直冒冷汗,却依旧挺直了腰杆,像一棵不屈的青松。他走到刀疤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绝望,只剩下冰冷的狠厉,像寒冬里的冰块,能冻透人的骨头。
“刀疤强,你敢联合麻脸陈来阴我,这笔账,我们慢慢算。”鬼子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十足的威慑力,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
刀疤强蹲在地上,不敢抬头,嘴里喏喏地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发抖。他知道,自己这次是栽定了,鬼子六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把他们都押回去,好好看管起来。”鬼子六对着虎子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另外,派人去看看麻脸陈的老巢,既然他敢动手,就别想好过。告诉兄弟们,准备好,接下来,该我们反击了。”
“明白!”虎子点了点头,朝着兄弟们使了个眼色,“把他们都带走!”
几个兄弟立刻上前,架起蹲在地上的刀疤强一行人,押着他们往巷口走去。刀疤强一行人垂头丧气,被押着走出巷子,引来不少路人的围观。有人指指点点,有人议论纷纷,还有人认出了刀疤强,小声地跟身边的人说着他的恶行,却没人敢上前阻拦。
鬼子六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的兄弟们,深深吸了一口气。三伏天的阳光依旧毒辣,巷子里的空气依旧闷热,弥漫着汗水、血迹和灰尘的味道,可他的心里却一片清明。
这场追杀,让他更加清楚,在这鱼龙混杂的黑市上,想要立足,光有狠劲还不够,还得有一群愿意为你出生入死的兄弟。而刀疤强和麻脸陈的联手,也让他明白,这场因为画册交易平台生意动了有些人的利益,而引发的恩怨,远远没有结束。他们既然敢动手,就必须付出代价,否则,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来觊觎他的生意,欺负他的兄弟。
他揉了揉还在疼痛的胳膊,眼神变得更加坚定。阳光透过骑楼的缝隙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他脸上的血污和汗水,却掩盖不住他眼里的光芒。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让那些敢跟他作对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他要扩大自己的势力,巩固自己的地盘,让他的画册交易平台在广州黑市上站稳脚跟,让兄弟们都能过上好日子,为老大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让那些欺负他们的人,再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
虎子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瓶橘子汽水:“六哥,喝点水,润润嗓子。”
鬼子六接过汽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橘子汽水的甜味顺着喉咙往下淌,驱散了喉咙里的腥甜,也带来了一丝清凉。他看着身边的兄弟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却依旧眼神坚定,心里充满了感激。
“兄弟们,今天多亏了你们。”鬼子六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以后,有我鬼子六一口饭吃,就绝不会少了兄弟们的。我们一起打天下,一起挣大钱,一起在广州抬起头做人!”
“好!跟着六哥,干到底!”兄弟们齐声喊道,声音洪亮,在巷子里回荡,充满了斗志和希望。
三伏天的风依旧滚烫,却吹不散兄弟们心中的热血。鬼子六知道,这场战斗只是开始,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更多的挑战和危险在等着他们。但他不怕,因为他有一群生死与共的兄弟,有一颗不屈不挠的心。只要兄弟们团结一心,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没有打不败的敌人。
他抬起头,望向巷口外的珠光路,阳光洒在街道上,骑楼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凉茶铺的伙计正在吆喝着卖凉茶,声音洪亮;路边的小贩推着自行车,车上挂着一串串黄皮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偶尔有汽车驶过,留下一阵尾气的味道。这就是1977年的广州,充满了烟火气,也充满了争斗和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