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至中途，天忽然变了脸。乌云像被墨染过，压得很低，海浪卷着白泡沫拍在甲板上，“新风号”在浪里像片叶子似的晃。顾长风紧握着舵盘，额角的青筋绷得发亮：“抓紧船舷！”
林晚秋把货物重新固定好，回头看见角落里的海苔干袋被浪打湿了边角，赶紧拆了块油布裹住。正忙着，舱门“哐当”被风吹开，那幅画从木板上飘了下来，眼看要被卷进海里，她扑过去一把抓住，手指被粗糙的船板蹭出了血。
“别管画了！”顾长风在浪声里喊。
“这是小石头的心意。”林晚秋把画塞进怀里按住，海水顺着头发往下淌，却笑得很亮，“咱得带着它回来。”
那场风暴刮了整整一夜。等天放晴时，甲板上一片狼藉，但货物都好好的，那幅画被林晚秋护在怀里，除了边角有点潮，一点没损坏。顾长风看着她胳膊上的擦伤，递过块干净布巾：“你啊……”话没说完，却被远处的喊声打断。
“‘新风号’！等等我们！”
几艘小渔船追了上来，为首的是邻岛的王大哥，手里举着个布包：“听说你们收海苔干？俺们岛也有，能帮俺们捎去城里不？”
原来风暴时他们在附近避雨，看见“新风号”在浪里硬撑着没丢一件货，便动了心思。林晚秋打开布包，里面的海苔绿得发亮，比他们的还厚实。
“不光捎，咱还能一起琢磨着做包装！”她眼睛一亮，“城里铺子讲究样子，咱用竹篾编小筐装，肯定好卖。”
顾长风在一旁接话：“等回去，让周师傅教你们编筐，咱抱团出海，风浪再大也能撑住。”
王大哥愣了愣，突然往船上扔了筐刚捞的螃蟹：“给！路上吃！往后，咱就跟着‘新风号’走！”
返航时，“新风号”的甲板上多了几个帮忙的邻岛渔民。林晚秋坐在船舱里，看着那幅被风吹得微微颤动的画，忽然明白“新风”不止是船名，是愿意带着旁人一起往前闯的劲儿——就像当初顾长风说要造船时，没人犹豫过“该不该分利”，只想着“咋能造得更结实”。
船快靠岸时，远远就看见码头上站满了人。小石头举着面小红旗，看见“新风号”就蹦着喊：“回来啦！‘新风号’回来啦！”
林晚秋抱着画跳上岸，他立马扑过来：“我的画！”等看到画上没损坏，又仰起脸问，“城里有人要海苔干吗？”
“有！”顾长风从舱里扛出个空筐，“人家说要订十筐，还问能不能教他们岛上的人种海苔呢。”
社员们爆发出欢呼，王婶拍着大腿笑：“咱海岛的东西，就是金贵！”
夕阳又把帆染成了金红色。林晚秋看着码头上忙碌的人，有的在卸货物，有的在跟邻岛渔民说编筐的事，小石头拉着顾长风的手，正讲他新画的“新风号”续集——这次画里多了好多小船，都跟着大船走。
她摸了摸怀里的画，指尖还留着船板蹭出的伤痕，却一点不疼。原来所谓好日子，真不是独自驶向远方，而是带着一群人，在风浪里互相托着，把窄窄的码头，走成了宽宽的路。
“下趟航行，”林晚秋转头对顾长风笑，“咱得带个木匠，教大伙修船。”
顾长风望着远处越来越多聚拢过来的渔船，眼里的光比帆上的夕阳还亮：“再带个先生，教孩子们认海图。”
“新风号”的帆在风里轻轻鼓着，像只展翅的海鸥，正等着载着更多故事，驶向更宽的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