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剜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曼丽的指尖，那凝聚了她此刻所能调动的全部力量、覆盖着苍白骨甲的指尖，距离那搏动的、散发着不祥黑光的肉瘤核心，只有寸许之遥。她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如同深渊般庞大而污秽的能量，以及一种……诡异的、仿佛拥有自身意志的律动。
身后，阿史那承庆那含怒一击带来的死亡阴影已然笼罩而下，掌风未至，那凌厉的杀意几乎要撕裂她的后背。魔气的腥臭与毁灭的气息充斥着她的鼻腔。
不能退！也无路可退！
这一刻，什么贵女的矜持，什么对怪物的恐惧，什么力量的平衡，全都被抛诸脑后。求生的本能，完成任务的执念，以及深埋心底的那份血仇，如同熔岩般轰然爆发，将她所有的犹豫和杂念焚烧殆尽！
“杀！”
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从她喉间迸发，带着狼族的野性、血族的凄厉、幽魂的怨毒与僵尸的死寂！她右手的骨刺速度再增三分，义无反顾地狠狠扎入了那令人作呕的肉瘤之中！
“噗——！”
如同刺破了一个盛满脓血的巨大囊肿！粘稠、漆黑、散发着极致恶臭的液体猛地喷溅而出，溅了曼丽满头满脸！那液体具有强烈的腐蚀性，接触到皮肤立刻发出“滋滋”的声响，带来钻心的灼痛！
但曼丽根本顾不上这些！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块坚硬、冰冷、多棱角的东西——心脏核心！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核心的同一瞬间，阿史那承庆发出了一声绝非人类能够发出的、混合了极致痛苦与疯狂的嚎叫！他拍向曼丽后背的手掌猛地一僵，周身汹涌的魔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骤然溃散了大半，整个人的气息直线衰落！
“呃啊——！我的……本源！！！”
机会！
曼丽强忍着指尖传来的、仿佛被无数冰针刺穿的剧痛（那核心本身就在抗拒、侵蚀着她），五指猛地收紧，死死抠住那块不规则的核心，用尽全身力气向外一扯！
“撕拉——！”
如同扯断无数坚韧的筋络！连接核心与肉瘤、乃至与阿史那承庆本体的那些血管状藤蔓被硬生生撕裂！更多的黑色脓血喷涌而出，将整个厅堂地面染得一片狼藉。
核心离体的刹那，那搏动的肉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枯萎、化为飞灰。而身后的阿史那承庆，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嚎叫声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捂住心口的位置，那里并没有流血，只有浓郁的黑气如同决堤般从他七窍中疯狂涌出、消散！
他浑浊的黄眼珠死死盯着曼丽手中那块依旧在微微搏动、散发着幽暗光芒的黑色晶体，充满了难以置信、怨毒与……一丝解脱般的茫然。
“天……魔……”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最终，头颅一歪，彻底没了声息。身体也开始迅速分解，化为飞灰，只留下一套空荡荡的锦袍。
成功了？
曼丽握着那块冰冷刺骨、不断试图往她皮肉里钻的核心，踉跄后退两步，靠在一根柱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右腿传来钻心的疼痛，脸上、手上被腐蚀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体内四种力量因为刚才的透支和核心魔气的冲击，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她经脉中横冲直撞，几乎要将她撑爆！
虚脱、剧痛、以及力量失控带来的晕眩感阵阵袭来。
她不敢在此久留。阿史那承庆虽死，但刚才的动静太大，很可能已经惊动了宅邸内可能存在的其他魔物或叛军守卫。
必须立刻离开！
她强提一口气，将那块不安分的核心迅速塞入李泌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刻画着封印符文的皮囊中。皮囊表面的符文亮起微光，核心的搏动和侵蚀感顿时减弱了不少。
看了一眼阿史那承庆化为飞灰的地方，以及这片如同炼狱的厅堂，曼丽不再犹豫，拖着受伤的右腿，身形再次变得模糊，利用幽魂的虚化能力，艰难地穿墙而过，沿着来时的路，踉跄着向外潜行。
一路上，果然感知到几股不弱的气息正在向主宅方向聚集。她竭力隐匿气息，避开搜索，有惊无险地翻出了宅邸围墙，融入长安城深沉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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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走一步，右腿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体内的力量乱窜，时而让她眼前闪过血色（狼人），时而让她感觉身体冰冷僵硬（僵尸），时而又勾起她对新鲜血液的渴望（血族），无数冤魂的哀嚎更是在她脑中回荡不休（幽魂）。
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重叠。
她只知道一个方向——李泌丹房所在的那个隐秘据点。
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倒在街上……
她紧紧攥着那个装着核心的皮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依靠着这一点点痛楚维持着最后的清醒。鬓角那支变形的鎏金步摇，在奔跑中晃动，冰冷的触感偶尔贴上她的脸颊，带来一丝微弱的、属于过去的凉意。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终于看到了那处伪装成普通货栈的院落。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她撞开了那扇熟悉的木门。
丹房内，李泌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归来，正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那一抹即将破晓的鱼肚白。
